第一百四十章 皇城内外尽杀声(2 / 2)

庆余年 猫腻 10798 字 6个月前

太后转过头来,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盯着范闲:“你和你母亲一样,狼子野心!哀家倒要看看,你能窝在这皇宫里做什么。”

是的,就算范闲此时捉住了太后,控制住了皇宫,可是接下来他应该会怎样做呢?所有人包括那些黑衣剑手都盯着他,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命令。

范闲在等待皇宫里另外三个小组传来的消息,也在等着皇城外的动静,他知道成功还没有完全到来,一旦事有不协,自己这些人便会功败垂成。

但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并没有闲着,他冷冷地看了被剑手们包围着的侯公公一眼。

侯公公心头一颤,暗中运起了真气。

范闲点了点头。

侯公公大惊失色,双袖一翻,便准备搏杀!不料他抬起眼帘,却看见了十来枝闪着黝黑光芒的小弩对着自己!

范闲带入宫来的二百人,因为怕惊动宫外敌人的缘故,在伪装上下了极大的功夫,无法人人携弩,只是跟着他的这数十人中,携带了十柄暗弩。

而这些暗弩此时正直直对着侯公公。

侯公公暴喝一声,身形突起,奈何……只是拔高了一尺,他整个人便变成了刺猬,十枝弩箭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身体,从他的身体里面不停吸噬着鲜血。

啪的一声,侯公公摔倒在地,抽搐两下,睁着不甘闭上的双眼,就此死去。

范闲冷漠地看着这一幕。虽然他并不知道侯公公是长公主的心腹,但直觉以及先前的那一幕让他有所警惕,所以才会于此时突然发难,令属下将侯公公突兀射死。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范闲不惮于杀人,宁肯杀错,不能杀漏。

侯公公的死,惊得殿内一片惊哗,初初平定了些的局势又有些乱。而围在殿外的侍卫们也紧张了起来,朝着含光殿的方向逼近了几步。

范闲却没有乱,他缓缓取下太后脖子上的剑,目光扫拂了场间一遍。但凡他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直视,尽皆低头。

他就在太后的身边坐了下来,低头运气凝听着皇宫里各处的嘈杂之声,清楚那三个小组也一定遭遇到了很强大的抵抗,好在自己突进含光殿,吸引了后宫里最多的太监高手和大部分的侍卫力量,荆戈他们那三方应该会轻松少许。

含光殿里一片安静。范闲与太后就这样并排坐在床上,这对祖孙身上都染着他人的鲜血,冰冷着自己的心情。如此祖孙平静邻坐场景,令睹者无不心寒。

殿外的侍卫没有缴械,范闲没有多余的人去进行这个要紧的事务。所有的黑衣剑手都已经回到了殿内,他不想让此时的局势再有任何变化。大内侍卫的问题,应该是稍后大皇子解决掉皇城禁军的问题后,交由他处理。

他只是等待着,他相信自己的属下以及黑骑的实力。

没有等待多久,殿外的大内侍卫们忽然生出一些嘈乱,似乎在阵营后方,出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事情。

范闲没有起身,对身边的太后说道:“让他们让开条道路来。”

太后花白的头发垂在染血的脸颊边,而没有染血的半片脸颊,已经被范闲那记重重的耳光打得肿了起来,看着异常凄凉。听着范闲的话,她用有些无神的双眼看了外面一眼,点了点头。

侍卫班值头目看着殿内的局势,一咬牙,将包围圈撤出一道口子。

十余名黑衣刺客,挟着一位衣衫不整的妃子,走入了含光殿!

范闲看着人数,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这一组死的人更多。待看见那名妃子清丽美容中的那丝凄惶后,不禁心头微动。

来者是淑贵妃,二皇子的亲生母亲,自从太后明旨太子继位,二皇子臣服后,太后便将太子与皇后、长公主、淑贵妃遣回各自宫中居住,而只在含光殿内留下了宜贵嫔母子和宁才人。

范闲望着淑贵妃温和一笑,拍拍自己身边的软床,说道:“娘娘,请坐这边。”

淑贵妃自幼好诗书,心性清淡,往常在宫中与范闲的关系还算良好,并未因二皇子的事情生出太多嫌隙,自身也是个明哲保身的沉默人儿,范闲对她也没有太多恶感,只是今夜突宫,她却是自己必须要控制住的人。

淑贵妃今夜被刺客强掳,本以为必死,却也猜到了是谁行下的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此时看着范闲那张脸,忍不住一阵恐惧涌上心头,连先前想好的怒骂之词也说不出口。

她看着太后那般狼狈模样,更是心寒,只得畏缩着依言坐在了范闲的身边。

先抓到的是淑贵妃,这是范闲意料中事。东宫和广信宫的防守,仅次于含光殿,也是要害之地,自己的属下没有这么快能够得手。

所以……

当他看见戴着银面具的荆戈,一脸沉默地领着属下踏入含光殿时,他的心头一沉,知道事情有麻烦了。

事情果然很麻烦。荆戈低下头在范闲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范闲的脸色越来越沉重,眉宇间仿若压上了数千斤重的巨石,难以舒展。

又一级下属回报,依然是坏消息。

范闲皱着眉头,用力地揉了揉眉心,似乎是想将心中的那丝苦恼赶将出去。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对床上的人轻声说了一句话。

“本想全家团聚一下,看来不能了。”

此时的床上在他的身边坐着太后与淑贵妃,在他的身后倚坐着宜贵嫔、宁才人和三皇子,整个皇家,大部分的人丁都在这张床上。范闲在绝对的近距离控制着身旁二人的生死,保护着身后的三人。

所谓全家,自然是天子家。如今庆帝已去,天子家除了床上这六人外,还有太子与皇后母子,还有广信宫里那位长公主殿下。范闲下意识里把那位花农排除在外,因为他觉得靖王爷比这家里所有人都要干净许多。

压在范闲眉宇间的重石,便是此时没有来进行天家团聚的三位成员。

荆戈和另一组回报的消息是:东宫与广信宫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长公主和太子竟似是提前得知了消息,就在范闲一众下属杀入宫前一刻,趁着黑夜,循着北边冷宫处的方向,遁了出去。荆戈率着百余名刺客竟是没有追到!

如此暴烈狂肆的突杀,却没有抓住最重要的几个角色!

范闲的心情异常沉重,但面色却渐渐缓和了起来。此次突宫,虽未竟全功,但毕竟抓住了太后和淑贵妃。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完美的事情。他知道自己的运气没有好到用两百人,便可以改变历史的进程。

坐在他身旁的太后,忽然用苍老的声音说道:“哀家知道你想做什么,只是哀家的旨意早已颁下去了。”

很明显,荆戈在范闲耳旁说的话,全数落在了这位落魄太后的耳中。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讽意,望着范闲说道:“承乾带着哀家的旨意出了宫,明日大军便要入京。你可害怕了?”

“我这人胆子一天比一天大,不然也不敢把您的脸打肿。”范闲微笑望着太后,话语里的寒意却是令人不寒而栗。太后的眼瞳缩了下。

“太后可以有很多道旨意。”范闲对太后很温柔地说道:“比如十三城门司始终还是在您的控制之中。只要您再下道旨意关闭城门,老秦家怎么进来?”

“我想您也知道,长公主安插在城门司里的那个亲信,昨天夜里就被我派人杀了。”

“我是在帮助您牢固地控制那九道城门。”

“当然,我的目的是控制您。”

这些话从范闲薄薄的双唇中吐出来,格外轻柔,格外可怕。太后气得浑身颤抖,瞪着他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您虽然已经七老八十了,但还是怕死。”范闲皱着眉头望着太后,似乎望着一个很令自己心烦的事物,“所以这道懿旨,您总是要发的。”

太后咳嗽了两声,看了身后的宁才人一眼,又转头盯着范闲的眼睛说道:“即便那个夷种助你,你们顶多只能控制皇宫,宫外你有什么办法?”

范闲反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只带二百人进宫,不是我自信,而是我在宫外留了一千七百人!你说我在宫外有什么办法?”

……

……

便在此时,距离含光殿有些距离的后宫与前宫的交接处,忽然爆出一大阵喝杀之声,以及宫门爆裂之声。

范闲静静听着,知道大皇子的禁军终于杀了过来,心头一松,便站了起来,对荆戈命令道:“我把含光殿交给你,不论是谁,但凡有异动,就给我杀了。”

荆戈毫无异议地领命,脸上的银色面具耀着令人心寒的光芒。殿内众人看着此人,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何身份,居然对范闲这样看似大逆不道的命令接下得如此从容淡定。

如果是一般的监察院官员,只怕都会心头有些惧意才是。

他们不知道这位黑骑副统领,当年便在军营之中生挑了秦家长子,在庆国的死牢里呆了许久,不知受了多少折磨。他本就是一大逆不道之人,范闲才敢交付他这大逆不道之事。

便在此时,宁才人忽然微低着头说道:“你这把匕首先借我用用。”

范闲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知道宁才人是怕一旦真出了乱子,荆戈对太后不敢下手,而她……这位当年的东夷女俘,和自己肚中的胎儿,险些被太后阴死的妇人,却一直充满烈性血性地等待着这个机会。

范闲对着她点了点头,然后向着含光殿外的夜色里走去。他要去广信宫和东宫查看,他总觉得这件事情里透露着很古怪的讯息。

锃的一声,他反手将那柄染着鲜血的剑插入背后的剑筒,走下了含光殿的石阶。跟随入宫的几名启年小组亲信,跟在他身后三步远处,也走下了石阶。

殿内殿外的所有人都看着他,不知道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他要去哪里。

他带着几名下属,就这样平静地走出殿外,走过那些如临大敌,手持兵刃对着他的大内侍卫,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侍卫们哪里敢动手,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了含光殿外的黑夜中。虽然是太后在殿中,但是范闲居然走得如此平静,如此胆色,实在是震住了不少人的心神。

※※※

范闲没有刻意打压太后的气焰,他先前说的那句话并不虚假。在京都府孙颦儿小姐的闺房中,他与言冰云拟定计划时,便已经算过自己能够联络多少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