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已经准备了赏赐,准备犒劳凯旋的将士……又何必再去迎接呢?”
楚王揉着双眼,坐在床榻上,低垂着头,时不时的打着哈欠,天尚未亮,室内还点燃着火烛,黄歇就站在他的面前,穿着整齐,黄歇认真地说道:“犒赏将士,是所有的诸侯都能做到的事情,可是亲自去迎接有功的将士,是贤明的君王才能做出来的事情,难道您的休眠要比您的霸业更加的重要吗?”
“唉……让寡人再休息片刻吧,他们也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啊。”楚王几乎都有些睁不开双眼,昨晚他一直在与黄歇商讨给与将士们的赏赐,忙碌了许久,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被黄歇又叫醒。楚王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好友,哀求似地说道:“一个时辰后再去迎接?”
……
武士们举着火炬,一脸疲惫的楚王在风中瑟瑟发抖,不过,这风也是让他清醒了过来,他瞪了不远处的黄歇一眼,偷偷打了个哈欠,黄歇还是将他拽了起来,不依不饶的将他带到了这里,迎接凯旋的将士。比起其他国家,楚国的王与相,显然要更加的亲密,两人的关系不像是君臣,更像是朋友。
楚王偶尔还会与黄歇吵架,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就当所有人都认为春申君要丢掉相位的时候,两人又笑嘻嘻的出现在了一起,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秦王爱范雎,范雎敬秦王,可是比起楚王与黄歇,还是少了一些情义在其中。黄歇吩咐好了周围的官吏们,方才回到了楚王的身边。
“您早早的将寡人带到这里……凯旋的将士呢?”楚王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黄歇眨了眨眼,说道:“我与您一同忙碌,想到您可以在床榻上休歇,而我却要来这里布置,我心里就有些不开心,便将您带来了。”楚王笑了起来,正要骂上几句,就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楚国的斥候们最先赶到了这里。看到大王的仪仗,斥候们急忙下马,恭敬的站在两旁。
黄歇急忙走上前去,扶起了这些斥候,称赞了几句,方才问道:“景阳将军在什么地方?”
斥候急忙说道:“将军在我们身后,即将到达。”黄歇点了点头,回去禀告了楚王,楚王又往前走了一些,楚国的大军渐渐出现在了远处,步伐整齐,精神奕奕,这可是这些年里楚国对秦国无数不多的胜利,虽然是趁着秦国主力在上党的机会进行的袭击,可是楚国以极少的代价,就夺回了被攻占的数个县城,还逼迫秦国承认。
故而,全军的士气都是非常高昂的。
看着这些昂首挺胸,大步前进的将士们,楚王心里竟也是有些激动,黄歇站在一旁,脸上也满是笑容。终于,楚王看到了景阳的戎车,就行驶在前军的位置上,而景阳也没有想到,楚王竟会在城外等待着自己,连忙从戎车上走了下来,朝着楚王走来,随即便向楚王行大礼拜见。
“哈哈哈,寡人听闻将军勇敢的击破秦人的事情,兴奋的彻夜难眠啊,将军,请上车!”楚王说着,便拉着景阳登上了自己的马车,景阳看起来远比楚王要瘦弱,他并不是个强壮的人,可是他有勇气,也有智慧,他是楚王最大的仰仗,也是楚国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将军。
在楚倾襄王的时候,齐国,韩国,魏国联合攻击燕国,于是燕国向楚国求救,楚王命令景阳率兵前往营救。
景阳避开锋芒,声东击西,不救燕国而先攻打魏国的重地雍丘,三国于是收回了攻燕之兵,急忙回援,魏国与齐国怀恨在心,联合起来堵截楚军退路,他又用计使齐国与魏国互相猜疑,使得齐魏联盟解体,齐国引兵离去,魏军因失援而连夜逃遁。景阳完成了营救任务,率领军队奏着凯歌回到自己的国家。
这一战,使得景阳成名,这是一位善于使用计谋的将军。只是,他有一个巨大的缺点。
他嗜酒如命,酒后又常常失态,楚倾襄王曾经在景阳得胜归来后宴请了他,伶仃大醉的景阳竟是拉着楚王的衣袖,要楚王为他奏乐,一场庆功宴险些变成了杀功宴,楚顷襄王没有怪罪他的无礼,不过却不再与他亲近。当今楚王倒是能容忍他酒后的失态,只是有一点,景阳在打仗的过程中,也不忘了饮酒。
这就让楚王不敢轻易的让他来统帅大军,怕他会在醉酒的情况下耽误大事。
果然,景阳刚刚登上了楚王的马车,就笑着询问道:“大王,可有美酒赠与我?”楚王笑了起来,说道:“寡人为将军准备了各地献上的美酒,就等着您回来享用。”景阳听闻,非常的开心,连忙道谢,两人并没有离开,只是站在王驾身边,目送一个又一个将士们从一旁经过,返回校场。
而将士们经过楚王的身边,则都是会挺直了身子,表现出自己最为勇武的一面。
楚王留下了裨将以上的楚国将领,要将他们带去王宫,而黄歇并没有一同回去,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他要犒赏其他的士卒,还要记录那些阵亡者,记录众人的战功之类的。楚王带着众人回到了王宫,大臣们跟随在那些将领们的身后,表示对他们的尊敬,楚王坐在上位,景阳坐在了他的身边,身后还站着两个魁梧的武士。
每次景阳赴宴的时候,身后都会跟着两个武士,这两人是他的门客,是专门负责他酒后闹事的,只要景阳醉了,想要说些什么,或者想要做些什么,这两人就会急忙冲上来,将景阳抬走。这也成为了楚国内的一则趣闻,楚王先是好好的夸赞了一番自己的这些勇敢的将领们,随即又问起了战况。
景阳又喝了些酒,脸色渐渐变得红润起来,他说道:“这次的胜利,您应该要感谢的人,其实并不在这里。”景阳在最开始的时候,对庞煖是很敌视的,因为庞煖并没有什么战绩,还是一个赵国人,居然还能接替他成为楚国的统帅,这让景阳非常的愤怒,可是在跟随庞煖经历了几次战争后,景阳是真的对这位老者心服口服。
庞煖虽急着打开通往韩国的通道,可是他并没有漠视楚国士卒们的性命,他通过强攻城池,装扮溃兵向周围求援,又伏击援军的办法,迅速的解决了南阳的留守部队,在后来的几次较量中,他都是以最小的代价来给与秦人最大的伤害,他很会利用秦法的限制来针对性的做出对秦人的进攻布置。
景阳从来没有打过如此顺利的仗,平日里难以战胜的秦人,就被庞煖这老头随意的击破,击败。
可是,帮助楚国攻破了十二座县城的老者,此刻却是被冠上了罪名,并且不许他终身再踏进楚国的土地,景阳觉得有些愤怒,他觉得自己该要说些什么,站在他身后的两个武士跃跃欲试,只要景阳敢直呼楚王的名,他们就要准备去抬人了,景阳又喝了一些酒,楚王皱着眉头,看着他。
此人嗜酒如命,而酒量极差,酒品又很糟糕。
“庞煖有什么……”景阳指着楚王,刚刚站起身来,身后的两个武士猛地扑了上来,一个捂住他的嘴,另外一个扛起了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景阳迅速被抱走了,好在景阳身材矮小,挣扎就被带离了王宫。楚王放下了手中的酒樽,皱着眉头,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几个将领面面相觑,景阳的副将急忙开口说道:“其实,景阳将军说的有功之人,是项先,他并不在宴席内。”楚王笑了笑,方才问道:“项先立了功?他为什么不在王宫内呢?”那位副将说道:“项先将军无法动身,在攻打城池的时候,项先将军每次都担任先登将军,带头攻城,手刃近百秦人,六次率先登城,悍不惧死……”
说起项先得时候,这位楚将眼里也满是敬佩,他说道:“全军上下,无不敬佩他的勇气,只可惜,他如今还是无法起身,也无法前来领赏。”楚王显得有些惊讶,对于这位战败之后逃离了楚国的将军,他心里实在是说不上有什么好感,若不是荀子求情,只怕他是会赐死项先,而不会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的。
不过,他能在战场上有这样的表现,这的确是楚王所没有想到的,他沉思了片刻,方才笑了起来,说道:“寡人会去看望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