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收了税,县里的开销,还是需明示的,定兴县还需多借贷三万两,不只如此,还有今年的税赋,也将预备开征。
一下子,整个定兴县炸了。
日子没法过了啊。
地主们要饿死了啊。
过完年,你就催税,你招募了这么多人去修路,接过地里想要雇人种地,佃农少,而地多,这不但要交税,佃农竟也要求提高租价,这日子,还能过吗?
听说方家庄,那方老太爷,听说了此事,竟是吐出了一口血,捶胸跌足,说一句世道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整个人,便倒下了。
可欧阳志对此,似乎充耳不闻,他只负责收税,命下头的差役,严厉督办,不可松懈。
……
可定兴县的消息,传的倒是很快。
原先的二十二万两,一下子变成了二十五万两,吏部尚书的王鳌看到了一份来自于保定府的奏报。
保定府知府乃是王鳌的门生。
这位知府颇有几分忧国忧民,定兴县乃保定府的县,历来地处偏僻,又没有什么产出,本不为保定府所关注。
可一下子,这欧阳志成了县令,却是引发了天下人的关注。
知府心里愁啊,不少士绅,拿这县令没有办法,只好将状,告到了保定府来,希望知府能够做主。
可他能做什么主呢,一想到定兴县民不聊生,苛政猛于虎,思来想去,知府便上了奏来。
王鳌脸色铁青,里头所列举的种种事,使他怒极攻心,拍案道:“老夫就不信,大明没有了国法,老夫若是不弹劾这方继藩和欧阳志,老夫的姓,就倒过来写!”
那书吏见王公动了真怒,忙道:“王公,这方都尉和欧阳……他们……他们……”
“老夫自然知道,他们的身份,陛下对他们的态度,老夫岂有不知。可是……我大明的江山,不能毁在他们的手里,老夫忝为天官,岂可坐视,看看这些可怜的定兴县士绅吧,一个个在哀嚎,泣不成声,这是多少的冤屈啊……就算那欧阳志狡辩,说破了天,老夫也绝不容许如此,大明是皇帝与士大夫治天下,若士大夫都离心离德了,这大明的江山,还稳得住吗?”
他说罢,起身,一脸忧国忧民的愁容:“已经无法再姑息下去了。”
……
定兴县……
方家堡。
大夫已来过了,方老太爷,这是气急攻心,心里郁结,再加上年纪老迈,所以……
大夫们几乎都摇摇头,心病还需心药医。
可要对症下药,这心药,只怕得是那欧阳志被千刀万剐才成吧。
没救了,料理后事吧。
方老太公,多子多福,大儿子是举人,本在京师磨刀霍霍,预备科举,一听消息,连夜赶了回来,二子、三子、四子,要嘛守家,要嘛在外有所公干,现在也纷纷回乡。
这定兴县不少与之交好的士绅人家,也来了不少。
众人七嘴八舌,看着方老太爷这般样子,个个愁容满面。
“这是不让人活了啊。”
“辱我们太甚。”
方老太爷悲哀的看着床榻上的帐子,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虚弱的不行,心口堵得慌。
儿子们在塌下,倒是尽孝。
可有什么用呢。
这是祖上的基业,是祖产啊,祖产落到自己手里,自己是战战兢兢,为了守住这个家,不知花费了多少的气力。
可是……到了现在……
他陡然发现,再这么下去,这个家……怕是要完。他爱这个家,他怕它完了,所以这些日子,他是一宿一宿的不敢合眼啊。
他脑袋一偏,气若游丝的看着塌下的几个儿子。
“咳咳……咳咳……”
“爹……”诸子嚎哭。
“老夫若是……没了,记着,要守住咱们这个家,要记住啰,老大的性子急……性子急……定要记得……要记得……不可鲁莽……”
……
与此同时,在老方家外头,一个商贾,一路询问了沿途的庄户,才找到了方家的宅院。
就是这里了。
这从京里来的商贾,看着这烫金的方府,露出很不容易的样子,方府外头,是一个石坊,石坊已是斑驳,却述说着他们某个祖先,显赫的事迹。
商贾看着这门楣,眼里放着光,匆匆上前:“鄙人乃是粮商,不知府上可有人在堂吗?”
门子如丧考妣的样子,见是有人来访,奇怪的看着这商贾一眼:“你要做什么?”
“收粮、收油、收酒,啥都收,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