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双腿跪下,双手刨着地上的沙石,激动的痛哭流涕。
嗷嗷叫的水兵们,一个个热泪盈眶。
终于……等来了。
尤其是那些新兵。
他们没有赶上打击倭寇的好时候。
那是老兵们吹嘘了小半年的快乐日子。
一个倭寇首级,就是从前打鱼时一天的收入,一路横扫海外诸岛,多少老兵,就是凭着一场倭寇歼灭战,直接寄了银子回家建房子,而且还不是夯土堆砌起来茅草房,用的都是青砖红瓦,连房梁用的都是大木。
现在……终于来了。
打渔虽是收入不菲,可一月下来,收入毕竟是看得见的,换一句话来说,这叫生活淡出了个鸟来。
可去安南,甚至是作战,这就不一样了啊。
新兵们跃跃欲试,老兵们想起了自己峥嵘的岁月,泪洒衣甲。
每一次,到了这个时候,戚景通就忍不住要念起自己的口头禅:“不要激动,大家不要激动,此去安南,相隔千里,且作战,是数月之后的事,眼下,还需忍耐,不需急着出击,还是需以捕鱼为主,要等待出击的命令;现在传达将令,是先请令尔等加紧操练,以备不测,安南人的战法,与倭寇不同,从今日起,操练的方法,也要有所不同……”
他歇斯底里的吼着,可这声音,很快便被欢呼和嗷嗷叫的声音所淹没。
人头就是银子,银子就意味着,可以娶婆娘,可以生娃,可以买地,可以建房子,可以荣耀乡里。
水兵们几乎可以看到自己的大宅子的地基,可以想象出自己的娃长的是什么模样,连自己的孙子名字,都已经开始开始取了。
戚景通只好一摊手,看向胡开山。
胡开山赤着身,胸膛上的胸大肌抖了抖,随即发出了狮吼:“我操你妈的,都他妈的给老子闭嘴,一群该死的穷鬼,成天就想着婆娘和宅子,你他妈的就不能想想唐侍学和戚千户的教诲,咱们想一点健康的东西,譬如报效朝廷,又如为国效力?”
一下子,水兵们安静下来,所有人一个个如鹌鹑一般,看着胡开山。
胡开山这才满意,对戚景通道:“好了,戚千户,接下来你来讲。讲一讲除了娶媳妇、生娃、买地、建房子之外的事。他们不喜欢听,俺喜欢听!”
戚景通:“……”
……
贵阳。
快马已至,带来的药物送了来。
方景隆大病不起,这贵阳内外之事,统统由刘夫人做主。
夫人乃叛军出身,却操纵着当初叛乱的大局,数十万土人男女妇孺,俱都被她所差遣。
而今,嫁了方景隆,也是耳濡目染了大明的军中情况,因此,一道道命令下去,所以虽是眼下大疫,可军中的情况,还算稳定。
刘氏对于丈夫的情况很是担心,这疫病可怕无比,军中的大夫根本就束手无策,而所谓的土医,也用尽了方子,依旧还是不见任何的成效。
眼看着丈夫病入膏盲之状,几乎每日呕吐不止,高热越来越严重,以到了无法进食,长时间昏厥,哪怕偶尔苏醒,也是不断说着胡话的地步。
而贵州军中,似夫君这样病重者,已有数千人,其他感染者,更是多达数万,而这样的疫病,却还在疯狂的传播,谁也不知下一刻,有人开始畏寒和咳嗽起来。
因而当方继藩的家书送来,与此同时,还带来了所谓的‘特效药’。
刘氏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亲自为方景隆用药。
都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办法去分辨这药物的好坏了,有药就成,总比坐以待毙为好。
而今,因为这疫病,死去的人已多达两百人,每日在军中,都有人暴毙,刘氏面上为了稳住军心,还显得坚强,可到了夜里,也是泪洒长襟。
她亲自取了药,将已形如枯槁的方景隆头枕在自己腿处,取了勺子,趁着方景隆还有一丁点的清醒,将这药喂入方景隆的口里。
方景隆已是气若游丝了,只努力的张大了一些眼睛,眼前一片模糊,他突想着什么,一面吸吮着药,一面极努力的嚅嗫着:“陛下,答应了吗,答应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