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芍把老蛇吞进了腹中。
埋葬是人类的习惯,不是蛇的,她要带爷爷一起走。
回过神来,茯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结界封锁整个房间,保留住老蛇的气味,再把房里沾有老蛇气味的物件一个个用结界单独封好,放入自己的储物器里。
茯芍失魂落魄了几天,变回原形,蜷缩在爷爷的床榻上,把自己卷成一团,蛇首埋进圈圈里,逃避老蛇死去的事实。
她不知道自己呆了几天,也不在乎外面发生了什么,一切全然无所谓,她只沉溺在难言的悲痛里。
分明是深春,茯芍却像是要冬眠一样浑浑噩噩。
不知日月交替了几轮,有微凉的手搭在了她的头上,怜爱地轻抚。
“芍儿,”她躲在自己的蛇圈里,听见了一声叹息,“我还在这里。”
这一声轻语不知是安慰,还是嗔怪她忘了自己。
茯芍这才动了动,缓缓挪出了蛇首,蔫哒哒的没有精神,下颚恹恹地搭在卷起的蛇身上。
陌奚的指腹在她蛇吻前摩挲打转,嘴巴前面有东西动来动去,茯芍本能地张开嘴,下一刻,一刻圆滚滚的小白果塞进了她的嘴巴里。
上下颚一合,那白果爆出清甜的汁水,一下子唤醒了茯芍的感官。
她从未吃过这样的果子,这不是韶山里的东西。
还在分析这果子的信息,陌奚的指腹又抵在了她嘴前。
她张嘴,第二颗果子喂进来,再张嘴,第三颗……
陌奚坐在床边,一颗颗地投喂,等到几十颗白果下腹,茯芍也有了点精神,能够抬起头看向陌奚了。
陌奚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他以为茯芍的重情是因为琮泷门的调教,可如今看来,并非全然如此。
蛇的感情天生淡漠,陌奚从没见过哪条蛇会因为亲朋好友的死亡而悲痛上数日。
他突然想起刚进韶山时,茯芍和老蛇说的前因——
韶山浩劫,茯芍的父亲拼尽最后一力设下结界。
一条雄蛇,不是拼力逃走,却是给还没孵化的孩子留下结界?
荒诞无稽。
仔细想来,老蛇的存在也耐人寻味。
旧主已死,这山中并没有能压制老蛇的存在,若陌奚是他,一定会吞掉未出壳的茯芍,用来修补增益。
存活三千年而不死者,已是少见,可老蛇撑着石药无医的重疾还能残喘三千岁月。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陌奚曾疑惑过,为何这一世自己会来到韶山。
此时看着低落的茯芍,他忽然有了离奇的猜想。
飞升成仙的人类会荫庇后世子孙,茯芍身为黄玉最后的血脉,莫非也得到了某种庇佑?
细数茯芍的上一世,除了沈枋庭和他以外,再没有谁爱护过茯芍。
此时沈枋庭才堪堪金丹,忙着拜师学艺,自然不可能来到韶山安慰沉浸在失亲之痛中的茯芍,于是便只剩下了他。
但他显然不会对一个刚刚认识的蛇姬产生多少善意,于是在他见到茯芍之前,他又恢复了前世记忆。
黄玉。
陌奚再度思索这个族群。
他目光下垂,看向即便在昏暗的室内依旧玼玼粲然的黄玉蛇鳞。
黄玉一族,和外面的蛇很不一样,有着充沛的感情。
陌奚无法理解这样的天赋,可他还能想起自己发现茯芍成为枯尸时的阴郁暴戾。
那一刻,便是他漫长无比的生命中的情绪巅峰。
但在茯芍死后,那些情绪也如潮水一般般慢慢消退。
他不再愤怒,只是越发懒淡,把琮泷门屠了后,便对一切都生不起兴趣,仅此而已。
愤怒、烦躁、厌烦、后悔、无趣……但并不悲痛。
陌奚观察着茯芍,他称得上困惑,想知道悲伤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但这个时候,茯芍绝不会和他对接神识,分享自己此刻的心情。
爷爷走了,茯芍从悲伤中生出了更大的孤寂,这份莫大的孤独将她推进了陌奚的怀里。
她慢吞吞地游进陌奚怀里,蛇首钻入他的衣襟,汲取同伴的气息。
“姐姐……”她的声音闷闷传来,“你有很依赖的妖么?”
陌奚抚着她的脊背,语气温柔,表情冷淡,“没有。”
“你的亲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