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 徐家还是名盛一时的望族。
但是这几十年来,家族中并没有出息的子弟,一代一代,逐渐没落下来。到了徐大老爷这一代, 情况并没有好转多少。
徐大老爷肩负兴旺家族的重任, 在读书做官上, 并没有做出过人的成绩,于是想到了别的路子。
比如把家族中的女孩儿好好教养, 嫁去其他繁荣昌盛或风头正劲的家族。当年,三房的姑娘徐聆音,就是这样被嫁给了武安侯秦锦夜。
甚至, 在徐聆音病重,即将不久于人世后, 徐家打算再挑一个嫡女, 嫁给秦锦夜做填房。
但是现在, 情况不同了。
秦锦夜废了一只脚, 在过去的一年里,几乎没有做过什么实绩。而可以预见的, 以后的数十年中, 他恐怕也不会再攀高峰。
徐大老爷挑选女婿很有一套,他自认看人很准, 如今认为秦锦夜不行了,不仅不肯再嫁个嫡女过去, 甚至连庶女都不想给他了!
家里女孩儿虽然不少, 但教养得好的并不多,他都是有大用处的!
一个残废的侯爷,将来也不过是空有虚名罢了, 竟然想要他徐家精心教养的嫡女?还指名道姓,非要徐瑶月不可?要徐瑶月等他两年?
荒唐!简直是荒唐!
不知羞耻!他简直是不知羞耻!
徐大老爷愤怒得脸上涨红,桌子被拍得发出“咚”的一声,上面的茶杯都跳了起来,发出“咔哒”的碰撞声。
然而秦锦夜神色淡淡,说道:“伯父同意了?”
仿佛没有听见他的斥骂!
徐大老爷惊得睁大眼睛,又一次大声斥道:“我不同意!此事荒唐!我徐家没有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孩儿!侯爷不要再提!”
他一脸的正义凛然,全是斥责徐瑶月不规矩。
秦锦夜痴心妄想的话,是不能开口的,也只有抓着他们不守规矩、生出私情的事来说了。
“伯父不要逼我。”秦锦夜淡淡地道。进来时面色如何,此时仍旧如何,丝毫也没有波动。
他对徐瑶月是势在必得。
他喜欢她,差点杀死妻子。因为这样的决心,不论徐大老爷说什么,都不能引起他的心绪波动。
他此番前来徐府,并非是跟徐大老爷商量,而是来通知他一声。
“你!”徐大老爷顿怒,用力拍桌。
然而他脸上涨红转青,又由青转红,几度变幻,却再也没有说出第二个字。
诚然,秦锦夜不如从前了。但他大小是个侯爷,况且当年立下大功,在皇上那里很有些情面。这些年来,也经营了不少人脉,并非是没牙的老虎。
“本侯还有事,告辞。”一盏茶毕,秦锦夜起身,拄着拐,不紧不慢地离去。
他如此目中无人,徐大老爷非常生气,但却不敢将徐瑶月嫁出去了。
“哼!”他气得摔了茶盏,骂了一句,“X夫X妇!”
*
秦锦夜乘坐马车,回了侯府。
车帘晃动,掩住了他莫测的面容。
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徐聆音死了。她一死,什么周折都不会有,他可以顺顺利利地将月儿娶进门。
但她那番威胁的话,着实掐住了他的软肋。
宫里的情形,如今十分复杂。太子身体不好,皇后为他吃斋念佛,受了不少的罪,偏偏皇上宠爱贵妃。
众人都猜测,一旦贵妃怀了身子,顺利生下皇子,只怕太子之位就不稳了。皇后正是为此焦心。而一旦他这边查出什么,皇后定会拿他开刀,杀鸡儆猴。
因此,秦锦夜再想做什么,眼下也不敢动。
他长长叹了口气。
回到府里后,他径直回了听雪堂,并没有去看望妻子。
他连面子情都懒得做了。
韶音倒不稀罕他来,反正脸皮已经撕破了,谁要再跟他演下去。
寻了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她叫人在花园里布置了一番,准备趁着春日明媚,做一幅画。
山坡,河流,马匹。
男人背影。
她将山坡画得百花盛开,将河流描绘得蜿蜒碧绿,将马儿勾勒得英武神俊。
唯独男人的背影,只寥寥几笔,简陋得不能更简陋。
但却看得出男人腰细腿长,风骨清傲。
然后题了一句,“又是一年春,年年春忆君”。题完之后,她笑意盈盈地搁了笔,静待墨迹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