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是可以互换的,尤其是以正义之名互换的时候,即便有瑕疵,看起来也是光芒夺目的。
而人呢,又是一个很能适应新生活的动物。
或者说,在这个世上,人与蟑螂,老鼠并列成为人世间的优势物种的主要原因,就在适应性上。
当大多数会宁百姓准备离开故乡的时候,剩余的一小部分人也不得不离开,在没有大族群保护的情况下,他们弱小的群体是没有法子在这片艰苦的土地上生存的。
天麻麻亮的时候,张楚宇站在大墩梁上。
眼看着一群群的人从四面八方的山沟里慢慢地涌出来,一股悲壮的情感充塞了张楚宇的心胸。
从这一刻起,这两万五千人的命运就交到了他的手中。
就像破落乡绅说的那样,即便是造反,这些人也会跟着他走下去。
张楚宇已经将县衙里所有的存粮全部拿了出来,交给了老乡绅看管,分配,同时,他还呵斥了百姓们想带着磨盘一起搬迁的愚蠢提议。
即便是这样,两万五千人的队伍集合在一起,也足足用了六天时间。
他本来想来一批就走一批,可惜,包括童佳河在内的二十二个乡绅们一致认为,应该组成大队人马之后再一路向条城,白银厂进发。
这些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大山的人,本能的对外边的世界充满了恐惧。
条城校尉刘达的接应队伍已经到来,在把妇孺器具装上马车之后,那些百姓们齐齐的跪在地上向故乡所在的地方叩拜。
场面惊人。
看起来很悲壮,却没有多少哭声,就连不懂事的孩子这一刻也变得极为安静,不论是老人,壮丁,还是妇人,他们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坚毅。
“大明穷的就剩下坚毅了,如果这口气再断掉,那就会彻底完蛋。”
刘达是军人,对于贫穷他看的多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身为军人,他更在意人的骨气。
张楚宇道:“这股气是要保留的,我们这些抚民官,要做的事情就是帮他们把这口气延续下去,直到获救为止,要不然,这群人很快就变成野兽。”
刘达拖着一辆鸡公车,回头看看长长的队伍叹口气对同样拉着车的张楚宇道:“人数太多了……”
张楚宇道:“如果这一次不能干净彻底的把这些人都从山里迁徙出来,用不了几年,山里又会住满人。”
“不是干旱没吃的吗?”
“你不了解会宁这个地方,哪里的土地太多了,如果遇到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种一年的庄稼能吃三年,山沟里也不缺水,可惜,这样的好年景太少。”
张楚宇说着话抬头四处看看对刘达道:“你不会完全放弃了军事监视吧?”
刘达哼了一声道:“你说呢?”
张楚宇有些难堪的道:“应该不会,不过,你连我都防备就有些过份了。”
刘达道:“放在朱明时期,你这样的人早就被我杀了,你该庆幸你活在当下。”
张楚宇叹息一声,低着头继续拖拽着鸡公车向前走。
对于前路,张楚宇是茫然的,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些百姓应该能活下来,而自己,恐怕要面对严厉的纪律处分。
破碎的黄土高原似乎没有尽头,翻过一座土山,眼前又是一座土山。
路不好,却一定要继续走下去,至于个人的命运,不过是这个时代一个微不可察的小事件。
新的王朝刚刚建立,千头万绪的,云昭处理过会宁县的事情之后,很快就被别的事情把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段国仁的大军已经抵达哈密。
时隔百年之后,大明军队再一次踏足了哈密卫。
眼前就是巍巍的天山山脉,看到夕阳下雪山闪耀着金子一般的光泽,段国仁将自己完好的一只耳朵朝向天山,他很想大声呐喊一次,听一听天山的回音。
大军到了这里,就要开始分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