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2 / 2)

不知道是对看着聪明,却据不听话的三子,还是对这个眼线布满天下的帝皇。

他总觉得,陛下和先帝,有些不太一样。

老王妃脸上的惊讶已经逐渐淡去,变得更近漠然,她开口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王爷在京城落脚后,跟郑家走得那么近的原因……也是因为三儿吧?”

公冶绪和郑天河,本是友人。

不然魏王府和郑家没有别的交集,为何魏王要去与郑天河商议陛下后宫、以及莫惊春和陛下暧昧的关系?

魏王又不是那么闲得无聊。

是郑天河,在魏王入京后,借着公冶一绪的关系,结交了魏王。

更是在数年间的来往,而逐渐变得亲近起来。

这件事部分,或者说绝大部分,都有赖于郑家在坊间的捕风捉影。

老王妃压低着声音气闷地说道:“妾身当年就与你说过,莫要插手去管那么多闲事!管他莫惊春和陛下的关系再是如何,难道对我们还能有什么影响?即便他们爱得死去活来也好,他们下一刻便恨得对方去死也罢,您为何偏是要干涉陛下后宫的事情?”她用手抵住额头,只觉得满胸腔里都藏着火气。

这对老王妃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刺激?

她总是不得不担心,这一次魏王入宫去了,会不会差点就回不来?太后就算再支持,可是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

当年张家借着太后的名头胡乱作乱的时候,可曾看到陛下容忍过?

康王,秦王,虚怀王……

这些王爷的死 ,都和京城有关,这在老王妃的眼中,已然象征着京城是个不祥之地。

魏王叹了口气,他只是因着从前先帝的缘故,多少有些照料罢了。

他不想再提陛下的事,转而说起了别的,“这坊间的歌谣传闻,要说和郑家有关系,那就太低看郑天河了,此事和他没关系。但要说他没再其中推波助澜,那也必定不可能。城东出事,那一把火烧死了二三十人,全部都是当夜,那一首暗指莫惊春的歌谣诞生时,在场的所有人。”

王妃倒抽了一口气。

正如袁鹤鸣所追查的那样,这些人,这首歌谣,从一开始诞生,便是没有任何人操控的前提下,出于某些人的恶意,或者说根据京城的传闻信手拈来,这才融合在歌词中,逐渐被人传唱了出去。而后来为何会有那么广的流传,也恰恰是平康坊的独特性,以及世人对于捕风捉影的八卦异常热衷的缘故。

若是没有祸根,那便从源头连根带起。

而后,这其中推波助澜过的人,正始帝自然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之所以深夜来访,是碍于老魏王当真是一无所知。也是因着魏王的作为,起因是因着他与先帝的情面,所以才希望正始帝能够传宗接代……

陛下虽然疯癫,但也不是是非不分。

但是,魏王没事。

可是公冶一绪呢?

为了公冶绪能活命,魏王只得牺牲掉郑天河。

或者说,更多的人。

他的良心难免不安,毕竟成家的事情已经闹得满朝皆知,要是公冶一绪被供出来,那必定是大办特办。而当初魏王查到的消息里,可不单单只有公冶一绪一个人……

毕竟,公冶一绪有野心是一回事,但他又是怎么注意到那成家姐弟?

成家隐居的地方离魏王的封地可远得很,成家姐弟在此之前逃窜过来,意味着早就出事,那是谁动的手?

总该有个由来。

郑天河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是还有更多。

当初魏王抹除掉的证据,可不只是公冶一绪和成家姐弟的线索。

他顺手隐瞒的,还有整个世家,整个宗亲的颜面。

王妃沉默了许久,“你倒是将此事瞒了这么久。”

魏王捂着脑袋,苦笑着说道:“当初本王只来得及将成家姐弟送走,顺手还将他们失去娘亲的消息也给抹除掉,其他的事情,也就顾不上了。谁能想到,那些人……”若非魏王的插手,若是照着成家姐弟所说,只是因着失去了母亲,便能离开敌人的追踪眼线,那未免有些瞧不起这些人了。

乃是因为魏王的插手,成家姐弟才有了那几年安闲的机会,这让他们有了喘息和学习的时间,这才是他们最终能活得抵达京城的缘故。

也是看在这事上,正始帝高看了魏王一眼。

“此事既了,又何必这么着急离开?”

王妃在说出此话后,突然住了口,神色变又变,露出一副愁容,“是了,是我荒谬了,正是因为此事到了这般地步,才需要迅速离开。”

再过不久,整个京城,就会变得愈发疯魔。

不走,便也来不及。

即便是魏王,也无法独善其身。

一个漆黑的夜晚,或者说,天还未擦亮的清晨,有大批车马从城东使了出来,低调地抵达了城门口。这本不符合宵禁的时间,但是守城的兵马只看了他们一眼,便漠然移开了眼。

待到时辰已到,刚打开城门的时候,卫兵就已经搜查好整支队伍的情况,默然放了行。顶着擦黑的天色出摊的摊贩,只能有些好奇地支开窗,看着车马离开。

“谁啊?”

“不知。”

“这半年里头,可再没见到有谁这么赶早地离开。”

“嘿嘿,便是连离开的人也少吧。”

“是啊……”

“这里,可是京城。”

“是吗?”

莫惊春在起身的时候,就收到了魏王离开的消息。他站在铜镜前整理着衣裳,淡淡地说道:“卫壹,你怎知道得这么快?”

卫壹的脑袋从窗门冒了出来,“郎君,暗十一刚从外头回来。”

莫惊春挑眉,“歇息的时候,他也去办事?”

这几日,可不是暗十一轮值的时候。

卫壹摇了摇头说道:“郎君,小的拜托暗十一去查坊间的传闻,所以这几日,他有些早出晚归。不过,听说,最近民间,似乎不再那么热衷于说起您和陛下的事情了。”

莫惊春有些神经质地扯着领口,刻板得要求它熨帖下来,这才移开眼。

“怎可能一直在说我俩的事情。”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来来往往,一直都只有这件事可以说嘴,那岂不是无聊得很?”

从前闲暇的时候,莫惊春也不是没去过西街走走,对于普通的百姓交往闲谈时的习惯,多少也了解一些。

一件事再有爆点和奇怪之处,可总不能照着一日三餐的量给吃。

除非还有更深可以挖掘的事情,不然久而久之,也就平息了些。当然,这只是在京城附近,至于各地的传闻,那只得说是在逐步扩散出去,许是在半年后,偏远的地方才将将知道此事,又将此事当做是趣闻或者厌恶之事来谈,也是说不准的。

“但奇怪的是,这一次之所以这么快速消退下去,主要还是京城中接连爆出来大大小小的事情。”

莫惊春的眼神有些茫然,“最近京城里,还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他倒是有些好奇。

对上郎君那双清亮的眼,卫壹本来兴致勃勃的八卦心一下子就浇灭了,不敢表现得那么兴奋。

他讪笑地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那都是些后院里的事情,比如说,王侍郎他的家里,正娶了第十八房小妾,结果这小妾嚣张得砸破了正妻的脑袋,被正妻拖去了祠堂给活活打死了;比如,平康坊有两位花魁在争夺头牌的声名,结果有一夜,她们两人正在庭院中对弈,不知怎的,居然变成蝴蝶飞走了;还有,听说静明湖里,有水怪,已经有好几个人被拖下去水,险些救不回来……”他的记忆力倒是不错,吧嗒吧嗒地将之前听过的饭后杂谈全都说了一遍。

这些事情,平时若是爆出来,京城中都会热议一段时间,结果在这短短一二月间,这样的事情,居然接连出现了十几起。

如此之频率,如此之诡事,只能力压了之前皇帝与他情人的绯闻……

皇帝喜欢男人怎么了?

公冶皇室这么些年下来,也不是没有好男色的皇帝。

而且眼下这皇帝怂得很,追了好几年,这情人都还没追到手,还不如吃吃静明湖的水怪那个趣谈,那可真是恐怖得很哟,听说隔壁那条街道上的张三,就是死里逃生求得一条性命,不然都要被水怪活生生扼杀在湖底。

哎呀呀……

莫惊春默然。

他立在铜镜前,从卫壹的讲述中,品尝到了一种极其强烈的,“被安排”的味道。

那个人,可还将这舆论,把弄在了掌心。

莫惊春垂眸,将腰带环上,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了,卫壹,你做得很好。不过此事不必再追查下去了,毕竟……诸事,都逃不开陛下的眼。”

卫壹微愣,紧接着蹙眉。

旋即,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微变,然后冲着莫惊春点了点头,悄然离开。

莫惊春叹了口气。

看来,郑天河是不可能活着出来了。

“砰砰砰——”

一块定型的木块飞了出去,险些削过席和方的发髻,害得他惊愣在了当场,还得是墨痕扶了他一把,才让他勉强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