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2 / 2)

莫惊春看向公冶启,蹙眉。

公冶启朗笑,手指眷恋地擦过莫惊春的脸颊,低喃的话如同情人絮语,“子卿啊,从我踏上帝位开始,整个皇朝,就是风雨飘渺。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压抑忍让,为了让本性不流露罢了。”

这样暴戾恣睢,为所欲为的君王,又怎算得上明君?

“……郎君,郎君?”

墨痕的叫唤,将莫惊春猛地拉回了现在。

莫惊春捏了捏鼻根,像是在掩饰什么情绪,“方才你们说,林氏和窦氏,也有了交流?”

墨痕点头,“正是。”

林氏自从林御史开始,早就被莫惊春盯上。

从许夫人手里得到的所有东西,都借由卫壹的手全数交给正始帝。

如同张家的猛然爆发,帝王最是擅长谋而后动,莫惊春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这一次窦原鸣冤鼓,其中或许就有陛下的手笔。

此一敲,掀开了帝王攻讦世家之路。

“……林氏在这时候插一脚,究竟是想帮忙,还是已经预料到了……”莫惊春喃喃自语。

大理寺。

窦原看着步进来的几位官员,其中不乏紫袍,站在前头最认得出来的,就是薛青。

窦原在看到薛青的那瞬间,眼前一亮。

落后一步站在薛青身后的几个官员挤眉弄眼,除了些许妒忌外,倒也没什么表情。偶尔和大理寺合作的时候,这样的眼神他们看过太多太多。

有不少嫌疑犯压根不认得御史台,也不认识刑部官员,可在看到薛青的那瞬间,眼底就会迸发这样的眼神。

像是看到了希望。

最开始他们也曾不满过。

可是次数多了,人就麻木了。

薛青之所以会成为某些人的救世主,或许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要说不甘,心里多少是有的,可是在看到薛青每一次犀利无比的字句,毫不留情的态度,顿时又觉得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也正是为此,京城纨绔才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再是嚣张,撞到薛青的手里,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大理寺主场,三司会审,其实也没说起来那么严肃正经,与平日官府询问,也并无不同。薛青坐在桌后,看着薛青缓缓说道:“窦原,扶风窦氏出身,你要状告族内欺压寡母,包庇族人一事,呈上来的诉状,本官已经看了。只是唯独一点,你的诉状上却从未提及过,你口中,诉状所写的‘被包庇的族人’究竟是谁?”

轰隆隆——

倾盆大雨盖下,在炎热的夏日算是清凉,可这雨势来得又大又急,一下子盖住了所有声息。原本还是艳阳高照的中午,就变作了冰凉寒冷的雨天,黑沉沉的天际布满了乌云,将整个黑天挤得水泄不通。

说是水泄不通,更像是有人捅破了天。

窦氏宅院,窦何童脸色阴沉,背着手站在院里。

院外,齐刷刷站着十来个人,全都在淋着雨。窦何童本该是温和从容的模样,可眼下却如同要生吞了别人。

窦何童生生呼吸,“窦原进了大理寺?”

“正是。”

其实早在窦原状告的当天,他就立刻收到了消息,只是没及时将人给拦下来。在那之后,就像是一直有人盯着那样,不管是光德坊还是大理寺的速度都极快,每一次都早他们一步。

窦庄当天就被窦何童提出来破口大骂。

他早早就让窦庄盯住了窦原。

窦庄心里也委屈,他爹虽让他做事,却没有告诉他为什么要跟着窦原,所以他跟进跟出好些天后,自己早就不耐烦了。但是窦庄也不敢明面上违抗窦何童的命令,所以他去找了窦庄,再将自己的身边人派到窦原身边时时回报,那样每天他被问起的时候,就有话说。

窦原不敢不答应。

窦原的父亲窦何明死得早。

如果不是他死得太早,如今窦氏掌权的,未必会是窦何童。如今窦原只能依附在他们手下过活,对窦庄来说,无疑满足了他的自得。

又因为窦原平日里都很好说话,窦庄其实不清楚他爹为何这么看紧他,不过每日的回报,他还是照旧会去做。

一直都是如常。

……所以,偶尔有一两次失误,应该也没什么吧。

第一次出事的时候,窦庄气急败坏地找上窦原,却看到窦原比他还着急,“你们怎么都丢了呢?我在那里找了你们好久。”

一次庙会。

在庙会里走失,其实也正常。

窦庄接受了窦原的这一次说法。

如果他想趁机做什么事情的话,早就可以做了,而不会主动找回来。之后又有偶然的第二次第三次,可是都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这就逐渐让窦庄失去了戒备。

……直到真正出事。

直到窦庄知道窦原真的去光德坊敲响了鸣冤鼓,他父亲第一次在他面前勃然大怒,踹翻了椅子,毫无风度。

窦何童从来都是世家大族的风范,落落大方,进退有度,更是许多人歌颂的大儒。什么时候竟有如此狰狞之态,丑陋的如同山林的野兽?

窦庄一时间有些看不透了。

窦何童却懒得去看他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儿子,他心里只有全然的怒火。

这几日,一直如此。

在听到窦原出现在大理寺后,更是如此。

此刻,窦何童阴森恐怖的视线看着那个正从院外走进来,一身都是干净,全然没有被外面大雨所淋湿的三哥窦何唯。

他已经外出两日,直到今天才回来。

而今日又正好是窦原被大理寺审问的时候。

其实本来是三司会审,可是落在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眼里,刑部和御史台其实都不足为惧。

不管是刑部还是御史台,都有他们的人。

唯独大理寺。

大理寺如此重要的地方,也有一二世家出身的官员,可是大理寺卿却偏偏是薛青。

薛青这个人看着冷漠淡定,僵硬漠然,可实际上他就是一条疯狗。他心里自有他的道法,有他的坚持,一旦任何人拦在他的路上,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人撕碎。不管前头究竟是王公大臣还是世家大族,依照法律,有罪,便是有罪。

这样的人才,正始帝究竟是从哪挖出来的?

如果没有正始帝,薛青绝对走不到今日这步。

他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会被豺狼虎豹撕的粉碎,即便他一人有再强的力量,也抵不过这朗朗青天之上的乌云。

“三哥,可算是回来了。”

窦何童心里有气,说话也有些夹枪带棒,原本儒雅的气派全然化为阴森。

他如果只凭着和气的做派,是掌控不了整个扶风窦氏的。

只不过他虽然是扶风窦氏的掌门人,可是有些事情他还是算不过眼前的窦何唯,当年若是三哥与他一同争夺这个位置,他也未必能够坐得上来。

因为窦何唯比他更狠。

“不出去,怎么能够逮得住那小子呢?”

窦何童被他的话说得一愣,微微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随即灵光一闪。

“你抓住席和方了!”

这个小子滑不溜秋,而且身边进出都跟莫府家丁,比从前还要难抓,就算在路上出什么差错,也会被莫府家丁拦了下来,实在难啃。

只见窦何唯淡笑,点了点头。

窦何童舒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意,他余光撇了那些还站在庭院淋雨的人,硬邦邦说道,“都滚吧。”

等那些人都退了下去,窦何童才看着走进来的窦何唯说道,“既然都抓住了人,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杀了,还要再带回来?”

他的语气低沉下去。

“难不成三哥又心软了吗?”

当年如果不是窦何唯要饶过他,现在就不会有眼下的祸患。

不过倒也不晚,只要将席和方抓在手里,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

只要他死了。

死人是不会张口的。

“现在京城是什么情况,你比我还清楚,若是在外面杀了他,岂不就让朝廷将目光都对准了扶风窦氏了吗?”窦何唯不紧不慢说道,仿佛没有被窦何童的怒气所感染。

窦何童:“哼,眼下整个京城又有谁没有把目光放在扶风窦氏上?”

原本他们两人进京就是一个隐秘的事情,除了自家人和寥寥数人外,并无人知晓。可是如今整个京城的目光都投掷到了这里,他们要隐藏行踪就变得难上加难。

这就是窦何童不满窦何唯出去的缘由,不过他好歹是将席和方抓了回来。

“你将人抓在哪里了?”

眼下这个小院不知有多少人在看着,就算真的抓到了,人也不可能带回来。

“一个安全的地方。”

窦何唯不紧不慢地说道,“别着急,三天之内他必死无疑,我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让人查出半分迹象,但是,窦原那边得给我盯住了。”

窦何童不满意他说话的态度,不过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窦原确实做出了让他们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的事情,可他们依旧不能杀了窦原。

窦原手上有一个倚仗。

一个从窦何明那一代开始,到现在都没夺回来的倚仗!

“你说,席和方失踪了?”

莫惊春刚刚回来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由得紧蹙眉头。

墨痕有些焦急地舔了舔嘴巴,认真说道,“都查过了,今天中午他按着往时的习惯与几个友人出来吃饭,但是在路上他被一个熟人叫住了,停下来说了一会话,几个同僚也没注意,转身人就不见了。”

“派过去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