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2 / 2)

彭全金心道自己反正就是个?卖命的苦力,朝廷的税如何变动,他们交多少,是上面东家的事,他也做不了主。

船上的货必须得赶紧卸下?来,趁着过年的时候赚一笔钱,他将册子一塞,道:“书读得少,看得头疼,不耽误官爷的功夫,还是先?办文书卸货吧。”

问川道好,“值钱的贵重货不宜露面,到值房核检,其余大件的货,据你的报关文书抽检。快去准备好。”

三?人一起走出值房,泥鳅窜了过来,彭全金看他一幅喜上眉梢的模样,冷着脸骂:“龟孙子你还笑得出来,咱们这一趟船,都白干了!”

泥鳅拍着身侧的布袋,乐滋滋道:“爷,不白干,一个?大钱都没送出去......不对,送出去了一袋,高拦头背着人刚收起来,就被捉住拖走了,钱袋还给了我,将我骂了一通,差点被带走一并?打?板子。”

“打?板子?”彭全金诧异道。

“当着打?,那?些兵丁动手,打?得高拦头裤子都尿湿了,惨得很!”泥鳅啧啧惋惜,脸上却一幅活该,幸灾乐祸的模样。

这群拦头没一个?好东西,关系盘根错节,一家人都做拦头,父子兄弟做拦头,妻女媳妇做女拦头。

无论男女,只要靠岸,进城卖只鸡,都要被拦着交市例钱。朝廷规定价钱在三?百文以?上的才课税,他们连三?文都要拿走一文。

彭全金淬了口,负手朝船边走去。

这些拦头都是该死,他们有?官府撑腰,打?走高拦头又有?何用!

最最关键还是朝廷的策令,他们不能再扯着朝廷的虎皮做大旗,哪怕不能全部杜绝,总得要收敛些。

泥鳅吸着鼻子,笑出了声,彭全金斜乜过去,他笑得脸都裂到了耳根后,道:“爷,大喜事!你猜江南道税司侍郎姓甚?”

彭全金哼了声,“姓你大爷!老子看你在海上憋傻了,少给老子神神叨叨!”

泥鳅脸上的笑直往地下?掉,兴奋地道:“爷,姓徐!是徐侍郎!”

“徐?”彭全金想了下?,“姓徐有?甚值得说道之处,难道姓徐的侍郎是你素未蒙面的亲爹?”

“爷,不是亲爹,是亲娘!”泥鳅是孤儿?,不知爹娘是谁,总盼着突然冒出个?世家大族的亲爹娘。

彭全金脚步停下?来,吃惊地道:“徐侍郎是妇人?!”

泥鳅重重点头,“是妇人,爷,姓徐的妇人!咱们的东家,姓徐!”

彭全金张大嘴,海风呼呼往里面吹,他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朝税司大门看去。

临时税司门脸不算大,门边立着一柄快与屋顶齐高的石剑,看上去分外庄重,肃杀。

“都是妇人,这是真变天了啊!”

彭全金喃喃,砸吧着嘴,将嘴里的咸味搅淡了,跟泥鳅一样傻笑起来。

“呵呵,自家人,如何变,自家说了算!”彭全金推了泥鳅一把,“快收好!仔细丢了咱们侍郎的脸!”

泥鳅赶紧将麻袋搂在怀里,佝偻着身子朝船上跑去,彭全金紧了紧衣袍,在海上飘久了,落在地上还不踏实,他比不上泥鳅,东歪西倒跟着跑得飞快。

彭全金回到船上一通忙碌,将香料与珠宝等分开,他与泥鳅亲自带着珠宝匣子去值房,其余的大件货,船夫与苦力一起搬下?船,放在税亭前先?检查。

在问川的带领下?,约莫二十个?身着一式绿袍的妇人娘子,并?十几个?低头耷脑的汉子妇人,在税亭里摆好桌椅,笔墨纸砚。

值房里,问川与两个?妇人很快就核点好了彭全金的贵重货物,在文书上盖戳:“拿好,收起一起去门前挂着海税门匾的值房交税。核验两清之后,会出具通关凭证,以?后你的货,就可以?通往大齐各地。”

彭全金笑着道:“官爷真是快,以?前船到了,要在码头停好几天。”他收起文书,叹了声气,“唉,码头这一关是过了,这一路上,还拦着无数道关口。”

问川道:“江南道出去的货物,住税与过税并?在一起收,进京过关不再单独收取。若摆在铺子里售卖,收取百课三?的住税。”

要是进京的买路钱能省下?来,他们行船带回来的主要货物乃是香料,香料部分的赋税只有?一百课二十,总体算下?来,货物上岸之后,比以?前还要能省近一成的本钱。

海商这边肯定是得了好处,赋税也进了税司的口袋。只是,从江南道进京这一路,要是不让官府豪绅设关口要钱,他们如何能答应!

彭全金惊得眼珠子都瞪了出来,脱口而出道:“断了他们的利,他们还不得反了!”

问川似笑非笑看了彭全金一眼,“造反可是砍头灭九族的大罪!”

彭全金头皮直发麻,忙干干赔笑,与泥鳅一起带着匣子告退。

出了值房,彭全金与泥鳅带着住贵重珠回到船上放好,让可靠的下?人守着,他与泥鳅再下?了船,来到了税亭。

泥鳅在一旁看着,悄然对彭全金道:“爷,你瞧那?几个?低眉顺眼的拦头,眼熟,脸上还有?淤青,我估计是揍得服帖了。”

彭全金想到问川的话,道:“你去打?听?一下?,拦头们怎么回事。”

泥鳅应了声,一溜烟跑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跑了回来,拉着彭全金到一边,满脸震惊地道:“爷,张狗儿?说,前晚夜里,咱们侍郎住的宅子进了匪徒,幸好有?兵丁驻扎,匪徒都被砍死了。张狗儿?说那?不是匪徒,有?人瞧见了兵丁收拾尸首,看到了熟悉的拦头地痞。”

张狗儿?在码头领着一帮苦力,他们以?前的货,都是张狗儿?帮着卸。

彭全金呆住,一会便笑了,道:“该!多杀些才好,最好能杀光,一家一族灭掉,省得他们死灰复燃!跟他们没完没了的纠缠,哪成得了大事!要我说,就该交给我们,带到无人的海上,丢到海里喂鱼虾去!”

他们跑海外番邦的,远比常人凶狠,泥鳅也附和道:“茂苑的张知县被送进了大牢,吴江府的知府生了急病没了,还有?明州府,松江府两府,也好几个?急病没了。松江府漕帮的史大当家与陈大当家两派打?了起来,陈大当家被打?得重伤,帮派的兄弟死伤无数。姜宪司将两边都抓起来,两边如今正在打?官司,互相状告,热闹得很。”

彭全金眨巴着眼睛,道:“漕帮自己内斗起来,狗咬狗一嘴毛,唉,京城只怕比茂苑还要热闹!”

泥鳅不懂京城为何热闹,抓了抓头,道:“爷,咱们可要去给徐侍郎见个?礼?”

彭全金道:“咱们明面上的东家,是赵甲甲爷!徐侍郎是官,咱们是商,官商不可勾结,咱们只管老老实实交税,做买卖便可!”

泥鳅道也是,“爷,我再去打?听?打?听?,看还有?哪些热闹。”

京城的确如彭全金所预料那?般,参奏江南道驻兵武将军,江南道税司侍郎徐八娘,江南道漕司程弼,姜宪司,余转运使的折子,整筐往承明殿抬。

文素素按折不发,朝堂上下?气氛空前紧张,直到年后,又到了一年春闱时。

江南道的考生士子们,顶着春日的寒风,愤怒地到了贡院前,大声疾呼拒考,除非摄政太后文素素,给水深火热的江南道一个?交代。

秦谅立在案几前,禀报了贡院前的情形:“娘娘,臣已经调动了皇城司兵马前去,他们闹得厉害,只臣也不好太用力,恐伤到人,不好收场。”

文素素将手上江南道考生的履历一丢,道:“憋到这个?时候才闹起来,他们还挺能沉得住气。青书,召政事堂,并?大学士,六部尚书前来承明殿,朕要与他们算算总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