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之后, 齐瑞像只离弦之箭离开,邱大?学士见状,飞快低声与方参知政事交待了几句, 分头离去。
齐瑞怒火堪比炙热的?天气, 一路熊熊燃烧着?回?后殿。内侍黄腾达与朱金才小跑着跟在?身后,紧张地道:“圣上, 方参知政事请见。”
“滚, 滚!”齐瑞恨极, 他现在谁都不想见!
宫女小黄门哗啦啦见礼,齐齐避让开。
齐瑞走得急,厚重的?龙袍里三层外三层穿在?身上, 周身汗水淋漓。他感到气都快透不过?来,呼哧喘着?气,伸手去扯。
龙袍是织锦缎制成, 华丽高贵,结实。齐瑞手心溢满了汗,一下手滑打在?了下巴上,疼得他整个?人立即疯了,对慌张上前, 要?伺候他更?衣的?黄腾达与?朱金才,握拳闭眼,嗷嗷嗷嚎叫,一阵乱挥舞乱打。
“贱人, 贱人!都是贱人!看朕不诛了贱人九族,五马分尸!”
齐瑞将对文素素的?恨, 全部发泄在?了内侍宫女身上,东暖阁的?案几都是紫檀木, 他踹不动,笔墨纸砚花瓶遭了殃,被?砸得满地都是。
内侍宫女吓得瑟瑟发抖,听到东暖阁的?动静,唯恐被?波及,守在?门外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齐瑞下令拖下去打板子。
前些?时日有个?小?宫女不知为何激怒了齐瑞,被?他一脚踹在?了心窝上,小?宫女胸口被?踢得淤青,呼吸都痛。
齐瑞一通乱打砸,累得急促喘气,全身都被?汗湿透,脸与?眼睛血红,跟要?吃人一样狰狞可怖。
他是皇帝,是大?齐帝王!她怎地敢这般对他,当着?一众朝臣的?面,让他没了脸!
乡下来的?无知贱妇,看她能猖狂到何时!
不知为何,一股巨大?的?悲怆铺天盖地扑来,齐瑞眼中热泪滚滚而?下。
她欺负他年少?,欺负他没了爹娘!阿娘如今还在?,哪轮得到她与?他并排坐在?一起,挥斥方遒。
齐瑞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哭得伤心至极。
黄腾达朝朱金才使了个?眼色,悄然退到门边,朝外吩咐道:“去请璟郡王来,伺候圣上洗漱更?衣。”
内侍宫女忙应下去忙碌了,两人小?心翼翼缩回?头,立在?门边心惊担颤等着?齐瑞哭。
唉,只盼着?璟郡王快些?进宫,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兴致相?投玩得来,吃上两盅酒,天大?的?事都忘了。
齐瑞哭累了,便去更?洗。换了身衣衫出来,东暖阁已经被?收拾干净,他在?塌上坐下,阴沉着?脸,道:“铺纸磨墨!”
文素素要?他一日想?出治理户部的?法子,他就做给她看,要?是他做到了,那些?朝臣自会臣服投靠,拥戴他早日亲政。
真是荒唐可笑至极,文素素向京城发布告示,让京城的?各路英豪一同为大?齐出力?,还不拘男女,妇人娘子也能投书。
齐瑞呵呵,鄙夷地瞥下了嘴角。他自幼得大?齐最?好的?先生教导,难道他还比不过?后宅的?妇人娘子!
待笔墨纸砚齐备,齐瑞提笔蘸足墨水,手腕悬在?纸上,直到鼻尖的?墨水滴到纸上晕开,仍未下笔,气得将纸揉成一团。
“铺纸!”齐瑞懊恼地喊。
待纸重新铺上,墨汁再在?纸上晕开,齐瑞还是毫无头绪。
“圣上,璟郡王求见。”黄腾达上前回?禀道。
齐瑞斜眼看去,“没看到朕在?忙?他来作甚?”
黄腾达抹了把头上的?汗,道:“璟郡王来得急,说?是出了大?事,定要?求见圣上。”
“哦?大?事?”齐瑞将笔一扔,“宣他进来。”
黄腾达奉命出去,领了璟郡王进来,他到门口就开始慌张地喊:“圣上救我!”
齐瑞上下瞧着?璟郡王,他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濡湿,皱巴巴贴在?身上,脸红得像是猴子屁股,满脸的?焦急。
“有人追杀你?”齐瑞好奇了起来,璟郡王是郡王爷,身份尊贵,谁敢对他不敬?
璟郡王哭兮兮,“没人追杀我,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之下......”
“闭嘴!”齐瑞也满头满脑的?麻烦,没空听璟郡王的?废话,呵斥道:“朕问你的?话,你只管如实回?答,不许问东答西!究竟发生了何事,你老实交代!”
璟郡王抽了抽鼻子,哭丧着?脸答道:“是府衙,府衙传唤我前去问话,说?是要?我亲自到场。”
“府衙?”齐瑞更?讶异了,府衙敢传唤璟郡王?
璟郡王重重点着?头,“是府衙!卫贾都没亲自来,只派了差役来请我!呵呵,瞧卫贾这派头,真真是比我还要?足,我看姓卫的?就是嚣张,他难道不知我是什么人,我是圣上的?伴读,是大?齐的?郡王!”
他一边愤愤不平说?,一边偷瞄着?齐瑞的?脸色,看到他红肿的?双眼倒未多想?,毕竟他们经常吃醉酒,翌日起来眼睛红肿已经成了常事。
齐瑞抿紧了嘴,他的?嘴唇生得薄,先帝驾崩一场灵守下来,瘦削了不少?。
如今他这副神情,看上去就格外阴森狠戾。
璟郡王眼神乱飘,继续道:“我想?着?四叔领着?京兆府的?差使,虽说?是闲差,管事的?是府尹卫贾,四叔毕竟占了虚衔。谁知四叔说?管不了,让我进宫找太后娘娘。我进宫找太后娘娘,呵呵,进宫我不找圣上,去找太后娘娘,四叔这是蠢,还是故意为之?”
齐瑞搭在?安几上的?手,青筋突起,将纸抓得裂开。
卫贾一个?府尹,庆郡王都管不了,在?他眼里,只有文素素能做得了主!
庆郡王与?兴郡王,两人都是齐重渊的?亲弟弟,如今两人都领着?闲差,并无实职。
璟郡王一样如此,倒是秦郡王府的?那个?哑巴郡王齐琅,领了文渊阁修书的?实差。
文素素那个?贱人,这是要?将他的?叔伯兄弟,都狠狠压制住,让他们不得出头!
齐瑞咬牙切齿道:“你且留在?承庆殿,朕端看谁敢来承庆殿传人!”
璟郡王长长松了口气,赶紧谢恩,“嘿嘿,有圣上在?,看谁敢对我不敬!圣上,天气真是热得很,可要?吃一盏冰酒凉快凉快?”
齐瑞抿了下唇,不过?他到底忍住了,不耐烦道:“朕忙得很,哪有空吃酒,你快去洗一洗,瞧你那一身酸臭味!”
璟郡王抬手闻了闻衣袖,自己也嫌弃得很,赶紧出去洗漱了。
齐瑞继续苦思他的?办法,璟郡王洗漱完毕进来,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先前在?朝堂上,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群朝臣,无一人敢回?应文素素的?问题。
邱大?学士他们是酸儒,经常对他说?教,财赋账目不通,帮不了他,还不如靠自己。
齐瑞眼中唯一信任且看重之人,就只有殷知晦,可惜他告假不在?宫中。
璟郡王在?王府,一切由他说?了算,他阿娘都只听他安排。户部增加赋税,说?白了就是多赚钱粮,与?铺子庄子赚钱一个?道理。
齐瑞问道:“朕问你,你府里铺子庄子去岁收成几何,今年收成几何?是如何赚钱的??”
璟郡王被?问得莫名其妙,道:“庄子收成的?粮食果蔬,都要?如数交到府里,铺子低买高卖,赚取的?银子,全部交到账房。敢不交,看我不剥了他们的?皮!”
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着?话,那边,邱大?学士在?夹道中,追上了朝政事堂方向走去的?沈相?:“沈相?可有空,我有些?事情要?与?相?爷商议。”
沈相?道:“太后娘娘先前派了差使,我等下还得赶去闻登鼓院。邱大?学士既然有事,不如咱们边走边说?。”
朝臣们陆陆续续经过?,且外面热得很,邱大?学士身形胖,走几步就一身的?汗,道:“外面不宜说?话,我还是同沈相?回?政事堂细说?。沈相?也知道。我这个?人急躁得很,一向有话直说?,此事顶顶重要?,比太后娘娘的?差使重要?!”
沈相?笑呵呵,能站在?朝堂大?殿上,无人真急躁,能有话直说?。先前朝会上,沈相?可没听到邱大?学士直说?的?话。
邱大?学士一幅不肯善罢甘休的?架势,沈相?四下张望,在?夹道墙上斜伸出来的?树荫下站了,道:“唉,就在?这里说?吧,我真要?去忙,耽搁不得。”
邱大?学士双眼眯了眯,不悦道:“先前殿上的?事情,就无需我再多言。太后娘娘如此咄咄逼人,不将圣上放在?眼中,她究竟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