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来越大, 如柳絮般上下翻飞,文素素立在窗棂边,望着?外面因为雪变得明年的天?地, 当即立断对李三?娘杨嬷嬷叮嘱了一通。
李三娘与杨嬷嬷分头前去忙碌, 文素素穿戴好?,领着?两人朝蔷薇院走去。
护卫不停走动巡逻, 身上很快就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花。见到她们过来, 护卫头领立刻紧张起来, 定睛一打量,大步走了上前,抱拳见礼:“见过文良娣, 不知文良娣前来有何事?”
文素素颔首还礼,客气地道:“范统领呢?”
护卫迟疑了下,道:“文良娣请稍等, 容我去请示。”
文素素便站在廊檐下背风处等,很?快,范朝疾步匆匆走了过来,他抱拳见礼,关心问?道:“娘子?怎地来了?雪大, ”他朝蔷薇院门房一指,“进屋去说话吧。”
在茂苑时清理海税时,范朝曾与文素素共事日久,牛头村对付武氏兄弟那晚, 两人一道并肩杀敌,那份情谊, 自是非同一般。
回到京城,两人便极少见面吗, 甫一见到,那股熟稔感很?快就回来了。
文素素道了谢,“我说几?句话就走。”
今晚不太?平,范朝心中大致知晓些,文素素的身份不方便,她得避嫌,便未再多劝,让心腹在一旁守着?,道:“娘子?请说。”
文素素低低说了起来,范朝神色微变,边听边不住点着?头,待她说完,肃然?道:“娘子?提醒得是,这件事容易办,娘子?且放心。”
“唉,这大风雪,大家?都辛苦了。”文素素只站了一会,双腿都像是浸在了冰水中。她抬腿踱着?步,望着?已经成了雪人,还在院外走动巡逻的护卫们,眉头紧拧,示意杨嬷嬷与李三?娘上前。
文素素指着?两人怀里搂着?的匣子?,解释道:“天?气冷,我让他们拿了些蜜,酒酿与蛋,还有些肉干。这个吃起来容易,你?们煮茶的壶便可以煮,酒酿煮沸腾加鸡蛋,喜欢吃甜的放些蜜,就是一碗香甜暖和的蛋羹。肉干顶饿,当差也不能饿着?冷着?。”
以前在茂苑时,文素素也如现在一般,尽可能让底下的人能歇好?,吃好?。她并不温和,相反总是冷冷清清,一看就不好?接近。底下的护卫们,皆暗中争抢要?跟着?她去当差。
范朝像是回到了以前当差的时光,心中一暖,不由得高兴笑起来,亲自接过了肉干,让下属将酒酿与蛋拿进屋:“我就不与娘子?客气了。”
文素素颔首下去:“我就不多打扰了,有劳。”
范朝嚼着?甘甜的肉干,目送文素素离去,唤来心腹,顺手递给他几?根肉干,照着?文素素的话,仔细安排下去。
很?快,心腹各自离开,没入了风雪中。
夜一点点变深,雪下得小了些。院子?里,好?不容易止住了哭的二哥儿,也已经进入了安睡。
太?子?府沿着?以前王府的规矩,哥儿们身边有两个乳母伺候,如福姐儿四?姐儿等,皆只有一个乳母。
夜半时分,乳母会给二哥儿喂奶。到了时辰,前半宿当值的乳母吴氏回去歇息,照顾下半宿的乳母林氏进了暖阁当值。
睡在悠车边塌几?上值夜的丫鬟绿菊杏儿,睡眼惺忪看了眼,见是穿得里三?层外三?层,含胸缩背的林氏,皆继续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冬日严寒时,恐乳母冻着?生?了病,将病气过给主子?,她们都穿得很?厚。
二哥儿在亮堂处睡不好?,暖阁内只点着?盏微弱的小灯盏。屋内昏暗,林氏熟门熟路摸到悠车边,一阵窸窣响动之后,只听到几?声哼哼唧唧,便是吧嗒的吃奶声。
林氏喂完了奶,换了尿布,将二哥儿放回了悠车。她似乎在盖被褥,听到哐地一声响。
绿菊杏儿皆十余岁出头,绿菊还在继续呼呼睡,杏儿要?稳重些,她支起半边身子?,揉了揉眼睛,屋内还是暗沉沉看不甚清楚,她便含糊着?问?了句:“怎地了?”
林氏压低声音道:“没事,不小心撞了下。”
冬日解开衣衫喂奶,屋内有熏笼也同样冷。杏儿听林氏的声音发颤,以为她被冷着?了,迷迷糊糊睁着?眼睛等着?,二哥儿在悠车里蹬了几?下腿脚,便安静了下来,杏儿放心继续睡了过去。
仿佛才合上眼,二哥儿嘤嘤开始哭,绿菊翻了个身,杏儿不放心坐起来,准备下榻去哄。
林氏先一步,上前抱起了二哥儿,飞快地道:“又尿了。你?们睡吧,我来。”
二哥儿经常夜哭,伺候的丫鬟们哄不好?,只有两个乳母才能勉强哄睡。今夜府里出了事,蔷薇院不清楚就里,只看到护卫的阵仗,张良娣并仆从们都吓得不轻。二哥儿哭闹不止,两个丫鬟与先前当值的乳母一起,好?不容易才将他哄睡着?。
平时不错眼守着?二哥儿,两人早已累到了极点,倒头继续睡了过去。
林氏抱着?一阵哄,二哥儿的哭声也逐渐停了,她重新将二哥儿放进了悠车。
很?快,二哥儿又开始哼哼唧唧,睡在东屋的张良娣屋子?亮起了灯,绿菊杏儿都不敢再睡,忙跟着?翻身下榻。
林氏已经先一步上前,将二哥儿抱了起来,用襁褓裹好?。二哥儿扯着?嗓子?大哭不止,张良娣很?快走了进屋,紧张地问?道:“怎地又哭了?”
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范朝大声道:“张良娣,在下奉命守护二哥儿,不敢掉以轻心,在下进来了,请见谅。”
天?气冷,大家?夜里也穿得严实,张良娣看上去很?是慌张,忙道:“范统领请进。”
杏儿赶紧点亮了灯盏,屋内一下亮堂起来,林氏好?似怕见外男,背转身不断哄着?怀中的襁褓。
范朝并三?个护卫很?是守礼,目不斜视走进屋,上前查看。
悠车边的篓子?里,放着?湿尿布,悠车里也湿了一大块。范朝盯着?湿尿布看了片刻,弯下腰伸出手去翻看。
林氏侧头偷看过来,脸色一下变了,手臂不由自主一紧。怀里的二哥儿被勒得透不过气,哭声都尖了。林氏吓得一抖,赶忙松开了手,低头去哄。
只一下,林氏眼前一黑,双腿发软,怀里的襁褓差点掉地。
范朝摸了下尿布,脸色一沉,很?快再去摸悠车的湿褥子?。将褥子?猛地掀开,湿褥子?底下,赫然?还有未完全融化的冰渣。
绿菊杏儿惊恐地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盯着?悠车里的冰渣。滴水成冰的天?气,要?是二哥儿在上面睡一晚,估计连小命都没了。
二哥儿出事,她们肯定活不了,杏儿顿时跪了下来,绿菊慌忙跟着?跪下。两人朝着?范朝张良娣一通磕头,哭喊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与小的无关,饶命啊!”
张良娣呆呆站在那里,好?像是被吓傻了,一言不发。
范朝皱起眉,呵斥道:“给我都拿下,带回去审!”
林氏吓得魂不守舍,浑身抖若筛糠。护卫上前,夺过她怀里的襁褓放在塌几?上,绿菊杏儿下意识抬眼看去,哭声一下哽在了喉咙中。
襁褓里的孩子?,并不是二哥儿。两人松了口气,旋即又变得慌张起来。
二哥儿不知何时被换走,她们竟然?毫无所觉。这份差使,无论如何是当不下去了!
林氏被护卫朝外推搡,她泪流满面挣扎着?回头,凄惨哭道:“我儿,将我的柱子?还给我啊!”
林氏的儿子?柱子?只比二哥儿大半个月,夫妻俩都在府里当差,丈夫在厨房做采买,她因怀孕时日与张氏相近,被选为了二哥儿的乳母。
能做皇孙的乳母,平时好?吃好?喝供着?,以便有充足的奶水喂养小主子?。
二哥儿有两个乳母,奶水也吃不完。林氏一家?都住在府中,方便回去喂养柱子?,将他养得与二哥儿一样白白胖胖。
只是当差时,要?时刻守着?二哥儿,林氏亲自带柱子?的时候极少。先前慌里慌张,屋中又昏暗,柱子?又被换成了与二哥儿所穿的上好?绸缎衣衫,她一时没能察觉出来,悠车里的不是二哥儿,而是自己的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