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重渊倒被文?素素的反应逗笑了?,道:“谁敢算计孤!老大在府里天天吃得大醉,快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老三?已经?死了?,老四老五还小,阿爹已经?病重。除非想造反,被诛九族!卿卿放心,是秦谅亲自到?来?,他忠君,孤如今是储君,他也要忠于?孤。秦谅你不熟悉,且听孤与你细说。”
顺着文?素素的话,齐重渊兴致勃勃皇城司的来?历,秦谅其人的出身。
皇城司大名鼎鼎,文?素素如何能不知?。齐重渊却还是细细跟她道来?,在他眼?里,她的知?晓,定是些?皮毛,他很乐意教她,善为人师。
文?素素如以往那?样,不时附和一声,齐重渊讲得很是来?劲,肯定地道:“卿卿尽管放心,有京畿营,皇城司在,谁敢造反就是找死。他们现今巴结孤还来?不及,谁敢与孤作对?!”
想到?薛恽闹出来?的事,齐重渊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怒骂道:“薛氏可恶!孤要是放过他们,就是包庇。其他人有样学样,以后就该将大齐都悉数卖掉了?!”
文?素素温声安慰道:“殿下先?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殿下要是查明?了?,打算如何处置?”
齐重渊狰狞地道:“孤砍了?他的头,薛氏阖族抄家流放!”
文?素素低呼了?声,像是被吓住了?,齐重渊斜睨着她,道:“你连看尸首都不怕,这时倒怕了??”
“殿下。”文?素素摇摇头,道:“我是担心殿下。若是薛郎中?被定了?罪,有一个?犯事被砍头的舅舅,以后皇太孙该如何自处,科举考试要查祖上三?代呢。说句大不敬的话,我与皇太孙并不熟悉,他如何,不是我该管,也管不着的事。父子连心,要是皇太孙有任何的闪失,殿下该如何难过。看到?殿下不好过,我岂能好过。”
齐重渊听文?素素提到?皇太孙,变得愈发生气了?,“薛氏就不是个?好东西!阿娘当年替孤选了?这门亲事,说是阿爹的想法,要替孤寻个?聪慧能干的皇子妃,阿娘出身国?公府,老大取了?商人妇,孤也不能娶世?家女。这下好了?,商户就是眼?皮子浅,只知?道拨算筹,眼?里只看得到?钱财,连累我儿有这般上不得台面的外家!”
文?素素忙温声劝导,再看向滴漏,道:“夜已经?深了?,殿下先?去眯一会,七少爷去皇城司还需要一些?功夫,我反正白日无事能歇息,替殿下守着消息,待七少爷前来?时,我再叫醒殿下。”
齐重渊的怒意,在文?素素的温柔体贴中?消散了?不少。眼?下他也只能干坐着等,便起身前去卧房,解下外衫递给文?素素,在温软的被褥里躺下来?,道:“卿卿也歇一阵,别累着了?。”
文?素素轻柔道好,放下床帐灭了?灯盏走出卧房,低声唤过李三?娘,道:“你去跟琴音说一声,七少爷回来?后,领着他到?望湖院来?。”
李三?娘忙去了?倒座找琴音,文?素素将发髻挽在脑后,到?正屋守着小炉煮起了?茶。
茶水开了?,文?素素吃了?两盏茶,李三?娘掀帘进了?屋,小声比划道:“娘子,七少爷来?了?。”
文?素素放下茶盏,披上风帽快步迎了?出去。琴音领着殷知?晦绕过影壁走上了?回廊,见到?她出来?,忙停下脚步拱手见礼。
文?素素颔首还礼,让琴音先?去歇息,朝转角的僻静处走去。殷知?晦迟疑了?下,跟着走了?上前。
文?素素站定后,径直问道:“殿下先?前与我说了?薛恽之事,很是生气,被我劝说着先?歇息了?。七少爷可有查明?了?来?龙去脉?”
殷知?晦看了?文?素素一眼?,便很快垂下了?眼?帘,道:“薛大少爷被吓得不轻,全部如实招了?,他与那?赵阜是在得意楼相识,看到?赵阜一众海商出手阔绰,打起了?想做海贸买卖的主意。李大掌柜如今已是太子府的人,又在忙着铺子庄子的事情,丰裕行管着库房的田管事,听了?他指派,私下将粮食卖给了?赵阜,换取赵阜的海船与人手。”
虽说查得粗略,殷知?晦总感到?怪异,这里面的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并无任何破绽意外。薛恽是自己前去的得意楼,自己前去了?桑家园子,自己上了?画舫,自己生了?野心,想要海船赚大钱。
但这件事中?,最关键的一环,就是李大掌柜被调离了?丰裕行。
要是李大掌柜仍在丰裕行,薛恽肯定没办法这般容易,从丰裕行库房调出大量的粮食。
李大掌柜被调离丰裕行的缘由,是他从文?素素手上,接过太子府的铺子庄子要忙碌。太子府的铺子庄子,不该由薛氏的仆从管着。
其他人兴许会忽略,殷知?晦却不会。文?素素如今深居简出,几乎听不到?她的消息,似乎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他却永远记得,在茂苑县的夜里,她手中?灯钎上滴落的血。她在乌衣巷无声无息,搅动的满城风雨。
文?素素沉吟了?下,抬头直视着殷知?晦,神色一如以前那?样沉静,声音虽轻,却很是清晰地道:“首先?,户部的海税收入,海商番邦商人占了?很大的比例,朝廷不该懒政一刀切。按照来?大齐的时限长短,安排他们逐步归乡。有归,才有来?,大齐不能断了?与番邦的贸易往来?,除了?海税,还有接纳外界的消息,闭门造车不可取。”
殷知?晦没想到?文?素素突然提到?了?朝堂的事,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深居后院,从未真正变成后宅妇人,眼?光敏锐,看出了?朝堂官员的弊端。
文?素素道:“其次。钱粮是大齐的根基,仅有常平仓还不够,民间的粮食行用于?辅助调节。丰裕行太过庞大,不能留在外人之手。圣上起初的想法很是不错,用丰裕行来?作为第二道粮食的补充防线,可惜在后来?,成效甚微。薛氏不行,丰裕行必须从薛氏手上交出来?。独立于?少府内藏库,不能与皇室私产混为一谈。”
常平仓经?常出事,官员监守自盗事情时有发生,就是砍头抄家也震慑不住。少府内藏库比常平仓也好不了?多?少,丰裕行归进去,就是水滴入了?大海,很快就被混淆了?。
薛氏的确没有能掌控丰裕行之人,李大掌柜也差得太远。薛氏却有野心,薛恽的所作所为便是例子,是他自己的贪婪,怪不得任何人。
文?素素道:“最后,既然薛老太爷是聪明?人,给他一个?选择,要么抄家流放,要么舍弃丰裕行。丰裕行若是太子府的产业,太子府徇私枉法变卖粮食,便成了?无稽之谈,能堵住朝堂言官的嘴。”
殷知?晦心里叹息一声,点点头道:“娘子说得是,丰裕行是不能留在薛氏手中?,也不能归少府内藏库。不过,娘子打算如何处置?”
文?素素道:“连着现在太子府的铺子庄子一起,由我来?掌管。”
殷知?晦愣住,她说得太理所当然,他眼?里不禁笑意闪动。
的确,没人比文?素素更?加合适,管得更?好。
还有件事,殷知?晦始终犹疑不定,斟酌了?下,道:“秦皇城使这次反应着实异常,他竟然会来?找殿下,我着实想不通。”
文?素素面不改色答道:“我也不清楚。不过,秦皇城使忠君,殿下是储君,又监国?,圣上身子不好,他来?找殿下也是应有之理。”
殷知?晦虽与秦皇城使不熟悉,也难以想象文?素素能用上他,颔首说知?道了?,“我这就去见殿下。”
只要做过便会留下痕迹,这场算计安排得太急,肯定有纰漏之处。殷知?晦真要查下去,肯定能查出不对?劲之处,文?素素与他打过交道,知?道他的本事。
她要保住秦王妃,赵阜。薛老太爷是聪明?人,有皇太孙在,他就知?道该如何选,她要留住薛氏,留着薛恽。
皇太孙是储君,还有太子妃在,留着薛氏薛恽,她还大有用处。
除了?文?素素之外,殷知?晦是齐重渊最为信任之人,他的建言,齐重渊最怕麻烦,只会悉数采纳。
文?素素如今不能与齐重渊过多?谈及朝堂之事,他这个?监国?的身份很好用,殷知?晦是真正的端方君子,品性高洁,同样好用。
深夜的寒冬,出气都成了?白雾。廊檐下的灯光氤氲,走了?几步,殷知?晦看向前面文?素素的背影,他脚步微顿,低声道:“娘子做这些?,是为己,还是为大齐?”
文?素素不假思索答道:“为己,也为天下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