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重渊皱眉,道:“真是麻烦,这得需要多少人手?”
殷知晦双眼发亮,笑?道:“搭粥棚,煮粥熬粥施粥,送粮食准备柴禾的人手,就足够了。张府尹可以搭把手,他那边,一定要有人在。”
齐重渊苦思了下,总算回过了神,大喜道:“妙,此?举甚妙!张府尹一定要看见,呵呵,张府尹看到?了,就是阿爹看到?了!老大那边每年送衣衫,呵呵,寒冬腊月的天气?,让人饿着肚皮去领衣御寒,还没领到?手,就饿死冻死了,真真是虚伪!”
殷知晦没理会他,对蔺先?生道:“你亲自走一趟,同王妃说一声。”
蔺先?生忙应了,将文?素素拟好?的总结交给了他,道:“文?娘子说,除了数额不?要动,其?他的地方,请七少爷添加修改。我已经看过,着实不?知如何下笔,添一分则过,减一分则不?成文?。”
殷知晦接过打开,认真看了起来,齐重渊见他看得出了神,不?以为?意凑上前一看,顿时乐了:“粗浅,直白,文?氏虽说有些小聪明,到?底没读过书,不?懂写?文?章。这字,写?得也很一般。唔,待我有空了,好?生教教她。”
蔺先?生嘴角抽动了一下,见殷知晦垂眸沉默不?语,他的涵养功夫没到?家,忙拱手告退。
文?素素的总结,并非慷慨陈词的策论文?章。借用详实的数据,论述赋税的流失状况,是直接能将当年当地的官员,投入大牢的实证!
蔺先?生一路感慨,到?了周王府。
周王妃正在清晖院忙碌,她阿娘陶夫人在一旁帮着忙,将搭粥棚施粥的差使,安排了下去,李大掌柜拿着丰裕行库房的粮食账本也到?了。
“王妃,这是京城与京畿地区的库房能用的粮食。”李大掌柜请了安,递上了账本。
每天早上,周王妃都会在清晖院处置府里的事情,夜里回府之后,她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起了床。
忙了一早上,如今头还晕着,账本周王妃熟悉,她只粗粗看了下,揉着眉心道:“能用的粮食够了,就照着往年一样,拿出些粮食来吧。”
李大掌柜应下,细说了几句安排,“我这就回去让库房那边准备。每年都做惯做熟了,王妃夫人放心就是。”
周王妃道:“去吧。唉,雪停了会更冷,粥熬得稠一些,里面加些盐,人吃了才有力气?,”
李大掌柜正要离开,这时罗嬷嬷走进来,道:“王妃,蔺先?生来了,说是要同王妃禀报布施的事。”
周王妃便让李大掌柜等一等,“请蔺先?生进来。”
很快,蔺先?生跟着罗嬷嬷进屋,见李大掌柜也在,团团见礼后,笑?着道:“老李在正好?,省得再?跑一趟。”
蔺先?生说了今年布施的变动,李大掌柜听罢,道:“丰裕行的伙计前去帮着搭把手,倒也轻松省事。丰裕行铺子那边,我让人腾出一间屋,供他们歇息,不?用在寒风中久等,今年王府的布施,真真是做到?了大善。”
多年来的布施,一下变了,周王妃心里了然,定是乌衣巷那边的主意。
周王府连连争得了功劳,得圣上夸赞,周王府是一体,她更是周王妃。
周王妃心木着,面无表情道:“既然是王爷的吩咐,就照着去做吧。罗嬷嬷,你去让管事婆子们来,说是安排有变动。”
罗嬷嬷赶紧出去,叫来了管事婆子们。周王妃将先?前布置下去的差使。重新做了安排:“你们帮着去称量,派送粮食柴禾,李大掌柜,他们暂且由你统派。”
李大掌柜道:“是,王妃放心。事务繁忙,我就先?告退了。”
蔺先?生也跟着告辞,道:“老李,我同你一道去。”
两人离开后,陶夫人不?解问道:“往年好?好?的搭粥棚施粥,今年怎地就突然变了?”
周王妃蓦地站起身,铁青着脸,唬了陶夫人一跳。
陶夫人见周王妃疾步朝外走去,她惊惶未定跟上前,问道:“阿嫄,你怎地了,出了什?么事,你别吓阿娘啊。”
周王妃声音平平道:“阿娘,我没事,只累得很,先?回院子歇息。”
“这个?时辰,都快午间了,阿嫄吃些饭食再?午睡。”陶夫人扎着手,对罗嬷嬷道:“王妃辛苦,以后记得备些燕窝,王妃饿了能吃上一盏。”
罗嬷嬷陪着笑?道:“夫人,王妃不?喜吃甜,从不?吃燕窝。”
陶夫人皱眉,道:“燕窝可是好?东西,吃了补身子,阿嫄太婆以前活着的时候,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吃上一盏。阿嫄,你听阿娘的,阿娘都是为?了你好?。瞧你每日?当家理事,瘦成这般模样,阿娘看着就心疼。罗嬷嬷,你听我的,记得给王妃准备燕窝。”
周王妃一声不?吭,穿过回廊,从垂花门进了她住的梧桐院。
陶夫人不?放心,跟着她一道进了暖阁,将罗嬷嬷丫鬟指挥得团团转,送水烹茶。
周王妃疲惫地靠在软塌上,任由罗嬷嬷同丫鬟伺候着她净了手脸。陶夫人坐在一旁,斥退丫鬟,只留下罗嬷嬷,一下下给她捶着腿。
陶夫人小声问道:“阿嫄,你祖父让我来问一问你,乌衣巷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王妃微闭着眼,道:“怎么回事,就那么回事。阿娘,你回去同祖父说,一个?外室而已,无妨。”
陶夫人微微松了口气?,不?过依然语重心长地道:“阿嫄啊,你自小要强,你祖父见你聪慧,便由着你的性子,请账房先?生教你。你也争气?,一众姐妹中,就数你福气?最好?,嫁给了王爷,又生了瑞哥儿福姐儿,得圣上娘娘看中,在这个?王府,至此?就立住了。”
说到?这里,陶夫人抹了下眼角,“只阿嫄,王爷是什?么人,自小金尊玉贵,你们虽是夫妻,你也得尊着重着他。正妻正妻,正妻就一个?名头,这日?子过得好?不?好?,端看男人的宠爱。王爷以后顾着乌衣巷那边,你独守空闺,日?子过去,夫妻情分,比纸还要薄。唉,你大哥春后便要回京述职,四平府穷得很,他在那个?穷乡僻壤做了五年官,吃足了苦头,这次回来,总得升一升。最好?能回到?京城,不?定六部哪一部,都比在外强。你与王爷别苗头,有什?么好?处,薛氏一族,都指着王爷呢。”
这些话,周王妃已经听了许多次。薛氏依附着周王府,她要懂事,在齐重渊面前低声下气?,求得薛氏的满门荣华。
齐重渊鄙夷她,要用薛氏,也看不?起薛氏。
薛老太爷明白,他曾对她说,薛氏从商贾,一跃成了官宦大族,得了好?处,有求于人,自然要伏低做小。
陶夫人却不?明白,她以为?自己在姐妹中嫁得最好?,荣华富贵都有了,她的不?满足,皆是她自寻烦恼。
周王妃缓缓睁开了眼,眼神空洞,哑着嗓子道:“阿娘,你回去吧,我知道了。”
陶夫人欲言又止,见周王妃脸色实在不?好?看,才起身道:“好?好?好?,我去看下福姐儿就走。”
瑞哥儿住在前院,跟着先?生识字读书,平时早晚会来请安。福姐儿由奶嬷嬷丫鬟伺候着,住在梧桐院的小跨院。
罗嬷嬷闻言,忙起身将陶夫人送了出门,领着她去了小跨院。
屋子里安静下来,周王妃感到?浑身冰冷,裹紧锦被,眼眶渐渐泛红。她拉上锦被蒙住脸,瘦削的肩膀耸动着,咬住唇,无声痛哭。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周王妃拿帕子抹去了泪,等到?罗嬷嬷进屋,她红着眼眶,哑着嗓子道:“去给瑞哥儿院子多送些炭去,王先?生中午多加道菜。将福姐儿领来,她还小,以后我亲自看顾她,晚上跟着我歇息。”
罗嬷嬷望着周王妃的神情,知道她又哭过了。罗嬷嬷自小伺候着她长大,清楚她要强的性子,不?喜人多问,暗自叹了口气?,迟疑着道:“王妃,王爷要是回来,福姐儿在的话,恐怕不?合适。”
周王妃神色似哭非哭,道:“王爷不?会歇在这里,没什?么不?合适。福姐儿从我肚皮里出来,我要好?生抚育她长大,不?要再?走我的路,不?要再?走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