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体壮角大的黑公羊由赵西平牵回客舍,正逢客商散饭,见状纷纷跟过去问:“赵千户,在为年夜饭做准备?”
“明晚烤羊肉。”赵西平看出了他们的目的,直接说:“打算自家人吃,不卖。”
“这只羊多少钱?”一个披着狼皮的客商问。
赵西平比个手势,说:“二百八十多钱。”
“贵了。”
“今年羊肉涨价,不过我这只羊斤两重,你瞧这大弯角,长两年了。”赵西平伸手握住羊角,这只暴躁公羊长咩一声,大力拱过去。
甘大打开羊圈,走过来拽住羊后腿把羊拖进去。
圈里本就有只公羊,两羊一见面就火花四溅,四个羊角撞在一起砰砰响,其他人围过去看羊打架。
“两只羊都宰?”有人问。
赵西平面露一言难尽的表情,摆手说:“可不敢,这只羊是我小舅子的宝贝,杀不得。”
众人笑出声。
“姐夫,吃饭了。”隋良站在西厨门外敞着嗓门大声喊。
“看着点,别打出血了。”赵西平嘱咐甘大,说:“这两只羊要是不消停,就把买回来的那只牵出来,找个地方栓着。”
说罢,他大步朝西跑。
今天焖了猪肉萝卜干饭,挨着锅底的饭粒焦香,萝卜炕变色,隋玉最喜欢吃这种饭,吃两碗饭再喝碗米汤,肚子撑得发胀。
“这是上个月买的小萝卜?”赵西平问,“还怪好吃的。”
“是吧,我还打算明年麦收了也种几亩。”隋玉沿着厨院转圈,说:“明天再买坛酒回来,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准备了。”
“明晚我们去靠近西城门的道场烧火把,除晦后就回来烤羊。”赵西平喝尽碗里的米汤,他拿着碗走到院子正中间,说:“这儿挖个坑,明天就在这儿烧火堆,大门一关,没风进来,烤着火不会冷。”
“加我们一个可行?”门外进来人,为首的客商说:“你这个院子不小,再烤两只羊,我们过来跟你们一起跨年。”
隋玉跟赵西平对视一眼。
“羊和酒水我们自己买,你们帮忙收拾,羊皮也给你们。”客商又说。
隋玉闻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说:“今天就把羊买来,晚上宰了,睡前把羊肉腌上,腌个一天,明天天不黑就开始生火。”
“成。”几个客商又离开,隋玉这边答应了,他们就去收钱,三进客舍大概住了一百五十多个人,每人分摊四钱就能买两只肥羊回来。
隋玉开始准备腌料,花椒和豆豉一起炒脆炒香,放凉后擀碎,蒜头拍碎,葱段切开,葱蒜混着姜放进石槽里捣成黏糊的糊糊,她直接准备一大盆备用。这些准备好,还有大酱汁,大酱汁舀半釜炖煮,煮去水汽,倒上两碗香花椒和香豆豉的碎末搅拌均匀,再盖上盖子慢慢放凉。
此时外面响起了羊叫,短促的三声后,彻底没了动静。
隋玉出去看一眼,在放血了,她又走进屋,天快黑了,外面的风太冷。
三只羊收拾干净,殷婆她们拿盆端走羊内脏和羊血,这些羊内脏洗净,跟萝卜煮两釜,又是一顿极丰盛的下饭菜。
“羊肉冲洗干净了。”赵西平和他的两个兄长,以及甘大甘二抬羊进来。
隋玉指了指黏糊的葱姜蒜汁,说:“把这个抹羊肉上,里外都抹。”
“行,我们来弄,你别动。”赵西平说。
先腌头一道,中途吃个饭,饭后清账,收支记录完毕,隋玉再指使他们把羊肉上的葱姜蒜末抹掉。
“羊腔里面的无所谓,外面的葱叶蒜末一定要擦干净,不然烤出来是苦的。”隋玉说。
“你吃过?”赵西平问,不等她回答,他反应过来:“也是,你肯定吃过。”
“官家小姐嘛,哪能没吃过烤羊肉。”隋玉调侃自己。
隋良记不清了,他的记忆里只剩近四年的事,就连姨娘和大娘的面孔都模糊了。
葱姜蒜汁擦掉,整只羊再抹上温热的大酱,这时候的大酱是纯黄豆酿的,火烤后会越来越香。
院子里响起一声猫叫,是猫官回来了,隋良快步跑出去,念叨说:“你跑哪儿去了?快跟我来,我给你留了兔头、羊血和碎羊肉。”
“猫晚上会不会来偷吃?”赵大哥问。
“不会。”隋玉跟赵西平异口同声道,两人笑着对视一眼,隋玉说:“猫官嘴馋,但不偷嘴,以前我们打猎回来,兔子、野鸡和田鼠挂在墙上,它碰都不碰。”
“那倒不错。”赵大哥说。
羊屁股那里的肉厚,赵西平拿刀剌几刀,将剩下的大酱汁都抹进去。
隋玉打来热水,说:“三只羊就放在仓房里,洗洗手,我们这就回去。”
走之前,隋玉跟殷婆子交代一声,明天白天她跟赵西平就不过来,毕竟家不在这里,过年这天还是要在家里忙活的。
“客舍这边若是有什么事,你就让甘大或是甘二回去通知。”隋玉嘱咐。
“好,娘子你放心。”殷婆子送她出门。
赵西平从客舍那边要来一个火把,他举着火照明,带着媳妇和兄弟一路慢跑回去。
家里有烧好的热水,五人打水洗漱过后就各自歇下了。
除夕一早,曲校尉安排人给十个千户各送来一条年肉,赵西平收拾齐整,跟顾千户一起去校尉府拜谢。
等他回来,隋玉已经将肉煮上锅,说:“做道红烧肉,炖个豆腐鱼汤,炖锅风干鸡,炒盘黄豆芽,只弄四道菜,浅浅填个肚,留着肚子晚上吃羊肉。”
“行,其他人呢?”赵西平问。
“上街买桃符去了。”隋玉凑近问:“从校尉府出来又去都尉府了?”
赵西平点头。
“胡都尉就没表示点年礼?”
“没有,听顾千户说,胡都尉一向是对自己大方,对手下抠门。”
隋玉笑两声。
锅里冒白烟了,她走过去揭锅盖,用筷子将肉捞起来。
“三嫂,有客登门。”赵小米跑进来喊。
隋玉纳闷,在几步路的功夫里,她想过是之前住在军屯的邻居,也想过是顾千户的太太,怎么都没想到会是隋慧,这一年她鲜少再想起跟隋家有关的人和事。
“不请我进去坐坐?”隋慧问。
隋玉沉默着引人进门,不过没带人进去,而是走进不算亮堂的门房,显而易见,这是压根不打算促膝长谈。
隋慧看出来了,脸上的神色转为黯淡。
“我只有过年能出来一下,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我大哥的消息?”隋慧问得忐忑,跟隋玉一样,她也猜出来隋灵的死大半跟族人有关,为此,她更担心不见踪影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