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定唐:“后来呢?”
老袁:“后来我们幸存下来的一伙弟兄,个个伤重,上不了战场了,但也都不甘心就这么背个战败懦夫的罪名,干脆化整为零,去野外打游击埋伏,跟敌人周旋,从九月到十二个月,整整三个月,喝雨吃雪,打猎维生,原本三十几个人,最后就剩下连同我和凌枢在内,不到七个。”
岳定唐:“很惨烈。”
老袁:“以命换命的打法,只能是匹夫之勇。眼看东北全线沦陷,大部队往关内撤退,我们这一身伤,下雨刮风都会酸痛,凌枢肩膀后面,好像至今还有块炮弹碎片没取出来,就算再回战场也是拖累兄弟,几个人一合计,索性彻底解甲归田,之后我跟凌枢,就再也没联系了。”
岳定唐想说点什么,却觉得自己不管发表什么评论,对老袁他们来说,都是一种不必要的指指点点。
“你后悔没?”
他是问老袁,也是透过老袁,在问凌枢。
老袁抹了把脸,哈哈两声,颓唐尽去。
“后悔什么?后悔杀敌,还是后悔抵抗?我只后悔当时没多长几只手,没多杀几个,男儿大丈夫生在世上,要是不能轰轰烈烈活一回,那这条命跟狗命猫命又有什么区别?”
岳定唐沉吟:“我如果早点知道……”
如果他早点知道,就不会让凌枢跟着自己跑一趟东北,重履故土,重温那些铁与血。
可如果没有这一趟,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现在只是后悔,自己长久以来的试探行为。
那些试探,必然多多少少,伤了对方的心。
尤其是,那一枪指住对方。
岳定唐不知道当时的凌枢是何等心情,连他自己也纷乱难言,可现在想起来,却全都只有后悔了。
像伤口流血一直泡在盐水里,心禁不住酸胀刺疼,想抽身后退已是不及。
“我们见面之后,都没来得及细问近况,他回到上海去了?真成了你下属?”
岳定唐听见老袁这么问。
“我在市警察局兼职顾问,他是我的助理秘书,每天坐在办公室,不用出外勤,也用不着面对枪林弹雨,很安全。”
老袁瞪眼:“那这次还不是受了这么重的伤!”
岳定唐想起凌枢之前几次受伤,好像还都是跟自己一道查案的时候落下的。
“他这种性子,说是说惫懒,你让他真休息,他也闲不下来。”
老袁一想也是,顿时无奈了:“怪我,不该把他拖进来,可我需要个帮手,身边也实在没有可靠的人。”
“我会尽量不让他再受伤。”
说这句话的时候,岳定唐的音量,只有自己能听见。
而好梦正酣的凌枢,还对外界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