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绪叹了口气:“兄长,大梁城内放火,风险太大。而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王戎打断他,颇有怒其不争之意,“大梁城内着火,怕影响你的生意是罢?”
“不完全是这样,兄长。”容绪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京城里的事情不是刀剑能简单地解决的。更何况你还要放火。王戎以前也摄政多年,怎么就依然改不了急躁的脾性。
想当年萧暥一个京城流血夜,被骂了多久?所谓失道寡助。从此天下人不是骂他,就是对他如避蛇蝎。以至于这些年如此繁缛的事务,他只能一人支撑,还不是因为恶名之下,天下能人不愿意来投。
但是此番策论之后,这天下士人的风向怕是要变了。
容绪深深皱起眉头,这小狐狸不仅口才了得,而且准备充足,这就算了,居然最后还摆了他一道,让他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完全是措手不及。
这段位实在太高,不像萧暥以往的做派。
还有那个江浔,到底是怎么回事?杨覆是怎么选人的?
容绪想到这里,忽然问道:“杨太宰怎么样了?”
王戎没好气地答道:“辞官了,这风口浪尖不辞官还能怎么样?告病闭门不出了。”
此番的丑闻几十年未遇,士林汹汹骂声都可以把他淹没了。不要说是士林,连大梁百姓的街谈巷议全是此次策论爆出的惊人事件,群情激愤。
这不得不说,他们的运气也是太差,原本文昌阁策论,天又下着雨,普通百姓不会来围观。偏偏那天谢映之表示要来,引得大梁城万人空巷来守候他出现,结果他自己又没来。
谢玄首这似是而非的态度,把全城的百姓都引到了文昌阁,无意中把这事儿搞得满城皆知。
据容绪获得的消息,在文昌阁策论后,新政顺利推行,云渊亲自出面任中正官,和卫宛廖原等人一起评定了士子的品第名次,江浔破格被提为第一。
听到这个结果时容绪隐约感觉到,他们也许还有翻盘的机会,只要江浔出仕,那么……
王戎道,“我今天得到消息,那姓江的小子好像要离开大梁了”
容绪眉心一跳,“不妙。”
王戎也道,“确实不妙,让他捅了那么大的篓子甩身就走了,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情!我今天来就是要问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比如能人异士?”
容绪明白他的意思了,蹙眉道,“我朱璧居不是江湖暗楼,你要找刺客别来我这里。”
而且这江浔根本没法动,这几天一直有高手在暗中保护他。王戎必定失败好几次了。
王戎懊恼道:“既然逮不住他,我就派人去他老家,抓他家人!”
容绪摇头:“这几天,我早就派人去查了他的底细,他家里只有一老父,有人比我们早一步,已经把他老父给接走了,去向不明。”
对方的路数总是棋高一招。
容绪有一种无力感,就好像不管要做什么,都在他人的鼓掌之中。
他说着沉下眉头,这段位有点太高了,不像萧暥的作为。
以往那小狐狸凶巴巴的,手段是凌厉,但毕竟军人做派,且喜欢弄险,不像这个人,城府极深,做事太稳了,四两拨千钧,事事都能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简直无懈可击。
这小狐狸身边莫非得了高人相助?
***
连日的秋雨后,终于放晴了,天高云阔。
大梁城郊,秋日疏朗的阳光照在桌案,一杯薄酒,一盏清茶。
萧瑟秋风穿林而过,伴着古道上传来马车粼粼之声。
驿外黄叶凋零,谢映之衣如霜雪。
白衣置酒,长亭相送。
江浔举杯一饮而尽:“玄首雅意,浔在此谢过。”
又道,“前日之事,实在惭愧。我以诛心之言堵众人之口,实是想和先生一对一地辩驳一番,结果他们却对先生群起而攻之,先生莫要怪我。”
“无妨。”谢映之莞尔,“此番你策论第一,为何不留在大梁任仕。”
江浔晒然道:“我若留下任官职,那么我日前在文昌阁所说所做就毫无意义。他们也便有了口实,可以说我是被萧将军所买通的。如今我既封金,也不授印,孑然而去,方可让他们再无话可说。”
谢映之颔首,这青年心思通透,来去潇洒。
“我观你有建立功业之志向,亦有济世之良才,不出仕岂不可惜?”
江浔坦言:“不瞒玄首,我此来京城是听闻新政,想一展抱负,但是呆在京城月余,这群人的嘴脸我是看够了,我即使终生不出仕,也不与他们为伍。且天下之大,我不过沧海一粟,抛却功名又有何妨。”
谢映之心中嘉许,这个江浔聪明无比,又能言善辩,今后可派大用。
“大风起于青平之末,水滴亦可穿石,纵然是沧海一粟,将来安知不能激起惊涛骇浪?”
他声音清雅,语调淡漫,却字字荡人心魄。
江浔眼中振色,“学生惭愧,意气用事,多谢先生指点。”
谢映之道:“天下大争之世,主公更需良才,骤雨将至,你我皆是肩负风雨之人。”
“主公?”江浔一诧,随即明了。
他当即起身,飒然道:“先生既已择主,浔还有何可犹豫的。浔乃鸦雀,愿从鸾凤。”
就在这时,远处的驿道上扬起一股烟尘。
一玄门弟子从马上跃下,“玄首,刚收到的消息。”
谢映之抬手接过,展开信札。
那是一封朱璧居的请柬。
他淡淡掠了一眼就递给江浔。
江浔看后道,“花间设酒,怕是意图不轨。”
谢映之道:“无妨,他并不知我身份,我且去会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