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祺脸一红,压低嗓音道,“但这只是个人仰慕的私心,不能误了我们的大事。”
阿迦罗面色猛沉。
“世子可忘了我们此来的使命,若不把乌赫拿住,便无法向单于交待。若夺不回结盟铁鞭,十八部落仍将分崩离析。”
“我没忘。”阿迦罗出声打断,一字一顿道,“我会拿下乌赫。”
闻言栾祺有些激动,还想说什么。
阿迦罗闷着脸拍了拍他的肩,“原地待命。”
然后他转身走进了敌楼。
就在一个时辰前,萧暥在城下拦住阿迦罗,简单直接道,“庆功宴你不用去。”
阿迦罗道,“正好,我也不想去,但是我要抓住乌赫。”
萧暥挑衅地眼梢一撩,“那么你想在庆功宴上,众目睽睽之下拿下乌赫?就靠你这五百人?”
阿迦罗脸色阴沉。
“我们做个交易,今晚你替我搞掉方塔,我就给你乌赫。”
阿迦罗眸光一锐,“你们要在今晚破城。”
*** *** ***
禄铮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城楼。
举目望去,可以看到下方巍然宽阔的城墙,再往远处望去,是月光下苍茫的大地,依稀还可见远山的轮廓。
站在城楼上极目远眺,莫名就有了几分纵横天下横扫乱世,与群雄相争的豪气来。
宴会刚散,众将都喝了酒,余兴未艾。
“主公,今日此战必胜。”“我们等着韩将军回来一同喝酒!哈哈哈”
禄铮闻言志得意满, “截获辎重粮草才是主要的。这也是军师运筹帷幄之功。”
众人纷纷道,“主公知人善任才是最为重要。”
禄铮哈哈大笑,这才想起来,等等,人呢?
萧暥此时才堪堪走上了城楼。
某老弱病残被饿了几天后格外虚弱,现在是走一步喘两步,走得实在慢,不知不觉就被落下了。
城楼上,夜风吹拂,他清寒的身形就像风中孤瑟的落叶。
所谓弱不禁风大概就是这样了。
禄铮赶紧上前搀扶住他,只觉得那人腰线轻盈,柔韧不禁一触。仿佛一阵夜风吹过,就如同一缕轻烟般吹散了。
他关切道:“沈先生身体不好,却为我如此辛苦,让我心中不安。”
萧暥连连摆手表示,要搞事情,不嫌辛苦。
他一句话都没说完,又低咳了起来,咳嗽声被夜风吹得断断续续。
城楼上都是一群武将,最烦他这种走一步也要喘三喘的文弱书生。又见禄铮对他极为迁就,更是窝火。
打仗的事情,这老弱病残掺和什么。
不出意外,很快萧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这正好,方便他仔细地观察四周。
从这里看过去,机关城的敌楼一清二楚,一共四十八座敌楼。如果其中的连弩是流水驱动,那么水源应该就是护城河了。
城墙上每隔十几尺就有一名岗哨士兵,配备这弓箭和单刀。也就是说,就算机关城的连弩被废,这些弓手也可以迅速补充上去。
最后,他瞄向了方塔的方向。
*** *** ***
方塔分为三层,里面非常闷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松香味,一进去就机括运转的隆隆声。
楼梯沿着塔壁转折向上,中央是一根方形的粗壮铜柱。铜柱镂空刻着张牙舞爪的饕餮纹,从缝隙里冒出滚滚白汽。透过重重白汽可以隐约看到里头密集咬合的齿轮结构,看着就杀机四伏。
如果不小心把手或者脚探入缝隙,顷刻间就能让密集的齿轮碾成肉泥。
阿迦罗看不懂中原人做的这种机巧复杂的东西,但是他心想也不用看懂,只要知道怎么破坏它就可以了。
沿着木梯上了方塔的第三层,就看到一扇厚重的木门。
邓袆拦在了面前,“将军,这里是主控室,不能进去。”
阿迦罗哦了声,作势往回走,才刚迈出脚步,忽然一个急转,铁钳般的手扣住了邓袆的咽喉,重重将他提起按在门板上。
邓袆额头上青筋暴起,两只手痉挛般地卡着阿迦罗粗壮的手腕,在空中手舞足蹈挣扎。
四周守卫一看,登时拔出刀来,可还来不及反扑,空中血花溅起,锋利的北狄弯刀就已经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铁末凶相顿生,身后跟着十名健硕的北狄武士,他擦了擦刀,“世子。解决了。”
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其他守卫见势不妙,疯狂地往楼下逃跑。
可是他们还没机会逃出方塔报信,就被守在塔下的栾祺所部一举拿下。
阿迦罗揪住邓袆,一脚踹开了主控室的门,耸进了控制室。
比起下面全封闭的敌楼,这一层居然有一扇窗户。
但是这窗户开的位置有点奇怪,是开在顶上的。一道月光透过圆形的窗洞照进来,和室内的幽暗的烛光交错在一起。
斑驳的烛光照在人脸上,阴影重重,使得每个人的都像戴着一张光怪陆离的面具。
这一层并没有铜柱,所有的机括齿轮曝露在外,一不小心就会卷进去尸骨无存。
阿迦罗看着缓慢转动的齿轮机括,对邓袆道,“怎么停下它?”
“逆贼,主公对尔等……”邓袆恼恨地瞪着阿迦罗,刚要破口大骂,忽然哐当一声,额头重重撞上了冷硬的钢盘,吓得他魂飞魄散,差点以为自己的脑袋没了。
锋利的齿轮刮过脸颊,他猛地一个哆嗦,惊恐道:“你要做什么!”
阿迦罗一只手按着邓袆的脖颈,面无表情地将他的脸一点点挤压进齿轮夹缝边缘,只要再往前送一点点,他的五官就要被齿轮上锋利的刀刃削平。
“停下这个东西,不然把你扔进去。”
邓袆颤声道,“这……这东西自从建成以来就没有停过,不可能……啊!”
他惊叫一声,一簇头发被绞进了齿轮,生生扯下一块头皮。
“我说,我说。”他痛得丝丝抽着凉气,“也不是没有办法,你……你看到上头那根铁杵了吗?这个东西是检修时用的。将这个东西卡进齿轮之间就可以。”
阿迦罗抬头看去,就见到一根漆黑近碗口粗的铁杵搁置在特质的木架上,这东西估计有几十斤重,别说一个人能不能拿得起来,就算扛起来了,这紧密绞合的巨大齿轮,运转起来的力度也是难以想象的。
旁边的铁末直眉瞪眼道,“世子,他在瞎说!别上当!”
“我……我没骗你,平时要十几个人扛的,所以……”
阿迦罗默不作声,一把拎起邓袆扔给铁末。然后利落地攀上了方塔的尖顶。
那铁杵像横梁一样悬挂着,阿迦罗一把抓住,只觉得整个人被压得一沉。
就在这时,城楼下传来三声嘹亮的号角。
*** *** ***
城外,月色照着广袤的平原。
“捷报!韩将军大胜回城!”
禄铮豁然起身,急急走出城楼,凭栏举目望去,就看到黑夜里,广袤的旷野里,一只军队正快速地推进。
有人立即叫道,“主公,快看,有粮车!”
随军有五部大车,车上都覆盖着厚厚的帷幔,应该是粮草辎重的车辆。
禄铮喜出望外,整整五辆车的粮秣,别说是十天,就是全军吃三十天都够了。
他赶紧道,“快,放下吊桥。让韩将军进城!”
萧暥踱步出来,孤立城头,举目望去,刚才还慵散如雾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
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沉重的吊桥落下。
纷踏的马蹄声在厚实的木板桥面上格外清晰,车轮滚滚,那是整整五车的粮草辎重。
禄铮大喜过望,“快,开城门。我亲自出城迎接。”
就在这时,一个眼尖的将士拦住他道,“主公,不对,怎么不见韩将军?”
城楼上的众人都喝了酒,一下子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禄铮皱眉,“韩平?韩平没在军中?什么意思?”
城下一片暗沉沉的,什么都看不清。
他道,“让韩平上前回话!”
随即望楼的哨兵大声传令,“主公请韩将军上前答话——”
忽然间城下燃起无数支火把亮起,顷刻漫延成一支汹涌翻腾地火龙,席卷而来。
明亮的火光照耀下,魏西陵一身银甲寒烈逼人。
五部粮车上的帷幔落下,赫然露出下面的攻城车!
望楼传来急促的钟鸣声。
“拉起吊桥,拉起吊桥!是敌军!”
“敌军冒充韩将军的军队!”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城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中,所有人都懵了。
禄铮大惊失色。一把推开几个士兵,跌跌撞撞冲到城楼前,“快!机关城启动!”
方塔中。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利摩擦声,火花迸起。
阿迦罗目光如电,双手骨节暴起,紧握着铁杵,手臂上的肌肉块块虬起,全身每个关节都绷紧了,双脚都死死地钉进了地里。
齿轮不断地发出嘎吱嘎吱碜人的响声,一股怪力的催压下,竟然徐徐缓停了下来。
邓袆看得心惊胆战,他从来没见到有人能使出这样的怪力。
简直不能用悍勇来形容了,这人是怪物吗!?
*** *** ***
城楼上。四十八座敌楼一片死寂。
“机关城怎么回事?!”禄铮脸色铁青,“吕锴,你带一千精兵,迅速去机关城查看。”
一名方脸的将领立即领命出列,率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