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说,从两府之间甬道处的小门入内,又从东府后宅直奔议事厅时,莫说宝钗,连贾母都明白了过来。
宝钗是因为读书多,尤其是相中贾琮后,读了许多有关将门的杂书,因而知道规矩。
贾母就更不用多说了,嫁给贾代善时,整个大乾就没几个比贾家还高的将门。
她自然懂得“白虎节堂”在将门中是何等禁地,妇寺焉敢擅入?
因而虽然心中还有一腔怒火,但到底知道了事出有因,便没先前那么下不来台,心里也没那么恨了,她恼火的看着夏嬷嬷斥骂道:“你这老悖晦的老货,偏就偷懒少走那几步路。你若是从正门出,再入东府,哪里还有这样的事?往日里看戏跑的比谁都快,这会儿竟连戏里衙堂不可亲入的道理也忘了,活该挨打!!”
骂完,见夏嬷嬷恍然大悟,又恨声道:“那孽障如何同你说的?”
夏嬷嬷满脸懊恼,自忖白挨了顿打,连鸣不平的地儿也没处寻了,故而闷闷不乐道:“他还说,若往后再犯,斩!就没了……”
贾母闻言也是一脸的晦气,白白落了一次颜面,气恼道:“既然人家不让你们再去了,以后谁都不许再登他的门!他也别登我的门儿……”
这话明显是气话,王夫人都赔笑道:“这原是误会,等琮哥儿回来,我同老爷说,让琮哥儿给老太太磕头赔不是,他断不会不依的。”
贾母闻言,深叹息一声,道:“他纵是身子跪了,心也不会跪。这个家里,能让他心也一起跪的,只有老爷和你了。不过也好,能有让他跪的就好。”
见贾母满脸落寞,是在为她的时代已经渐渐过去而神伤,一屋子晚辈忙上前去哄。
宝玉也坐在贾母身边,说了几句吉祥话。
贾母爱怜的摩挲着他的脖颈,心情好了许多,道:“任他去称王称霸去吧,咱们在家里高乐咱们自己的,不叫他!”
众人见她开始说笑了,都陪着笑了起来,听贾母高兴道:
“还是我的宝玉好啊……”
宝玉嘿嘿一笑,王夫人、薛姨妈等人也笑了起来,唯独宝钗,又陷入了沉默中,眼神怔怔出神……
……
大明宫,养心殿。
宁则臣跪倒在地,满面凄凉,丝毫看不出曾经执掌天下权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到了可以架空帝王地步的大权臣,他看着崇康帝恳切乞求道:“陛下!赵青山、林广宁、柴梁,皆国之干臣也!此次河套水患,实为天灾,而非人祸!纵然此三人有失察之罪,却还罪不至死。恳请陛下看在……”
“宁则臣!!”
崇康帝声音厉然暴怒的喝道:“罪不至死?那是十数万百姓的性命啊!!还有一百多万河套百姓此刻还在春寒之中挨冻挨饿,就算只殁三成,也是数十万之巨!!朕将河工交给他们,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还说他们罪不至死,那便是朕罪该万死,是朕瞎了眼!”
“陛下!!”
宁则臣悲唬一声,伏地砰砰磕头,没一会儿,金砖之上已见血色。
看到这一幕,众人无不瞳孔紧缩,心中发寒。
若是今日宁则臣磕死在这金銮殿上……
那便是千古丑闻!
崇康帝说的再冠冕堂皇,可任谁都知道,黄河难治。
黄河春汛几乎极少为患,青史之上,黄河因春汛而造成大难者,几乎未见记载。
往年若是将珍贵的人力物力用在防春汛上,那夏汛势必会减少投入。
可黄河长江,都是夏汛最具威胁性,所以人力物力大都投入在中下游。
虽然造成如今的灾难,实属悲剧,可若将责任都推在赵青山、林广宁和柴梁身上,却未免不公。
若都如此迁怒,人臣还如何办差?
许是感觉到了殿内气氛的变化,崇康帝目光森然的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还在拼命叩首的宁则臣身上,看着他佝偻的腰背,崇康帝眼中一瞬间杀机凛然,却一闪而逝,他缓缓点头道:“好!既然宁爱卿如此保他们,那朕就让这一步。你想让他们去河套将功赎罪,那就让他们三个去河套将功赎罪。朕给他们十年的时间,十年内,他们若将河套恢复元气,朕再准他们官复原职。若不然,就老死在那里罢!”
说罢,最后瞪了眼额头一片血肉模糊,面上由惊喜色,又转变成极苦神色的宁则臣,哼了声,转身阔步离去。
等崇康帝在戴权的侍奉下离去后,其他五位军机大臣,看着还保持着跪伏之姿跪在那里的宁则臣,无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来。
这是个忠臣,只是可惜了,经过今日之事后,愈发难得善终……
而他救下的那三个人,虽说免于一死,可以他们的岁数,在苦寒的河套之地待上十年,甚至更久……
此生,也就这样了……
“陛……下……”
新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