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对于他们的表现,宋岩等人却着实不赞同。
果真老糊涂了不成?
在这样的皇家园林里,一个二个满腹牢骚,这不是怨望又是什么?
只此一点,都可以治罪了。
而且,还会牵连其他人……
宋岩不得不劝道:“孙相,陈相,诸位大人,江山代有才人出,吾等操劳一世,也到了致仕还乡之时了。忙碌了一辈子,待归乡之后,吾等可坐看风云起,唯盼海波平。若真闲不下来,也可入民间观疾苦,有不平事还可上书朝廷,发挥些余热贡献。岂不极好?”
好个屁啊!
但凡失了大权归乡的人,少有能活过三年五载的。
心中的失落感,都足以让他们郁郁而终。
这种事,在后世都屡见不鲜,更何况在赤裸裸的官本位时代。
见劝不得,宋岩也没了法子。
正寻思着,是不是尽快散场。
就听一旁贾琮之侄儿贾兰,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疑惑,问道:“三叔,如今分明为春,可诸位老大人,缘何言必有秋?是因为雨水太大而生愁吗?”
其他人都不愿理会这等稚子之言,贾琮却认真思考起来。
见他这般模样,有人莫名其妙,以为故弄玄虚,宋岩却有些重视起来。
他知道贾琮如此,行必有因。
果然,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贾琮忽地笑道:“环哥儿,再研墨。兰儿,展纸。”
“嗯?”
宋岩闻言眸眼一睁,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齐齐吸引了过来。
不得不说,赋诗作词,绝对是个天赋活儿,和相貌一样,不是靠努力就能改变的……
毫无疑问,在众人心里,贾琮就是天赋绝佳的诗词奇才,可比古人。
见他又要动笔,莫说宋岩等人,连正在悲戚的孙敬轩、陈西延等老人,都分散了注意力过来。
孙胜、李和、陈墨等年轻一辈,无不面色骇然。
心中震怒又忐忑,方才贾琮将他们的“丑行”写进诗词里还没算账,这要是再将他们祖父也写进去,传播天下,那他们各家还活不活了?
可让他们阻拦,却又说不出口。
这时,贾琮已然又动笔。
宋华径自上前做诵读官:
“《丑奴儿·书芙蓉园曲江亭》”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咦?”
众人纷纷目光一亮,也有人瞥了眼面色羞红的小儿贾兰。
唯独贾环哼了声,眼睛觑视贾兰,有些吃味……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好!!”
宋华方诵罢,贾琮这边还未搁笔,那边叫好声已然震响。
尤其是孙敬轩、陈西延,喊声最大,直觉这阙词,写尽他们的心声!
尤其是下片,而今识尽愁滋味,却只能欲说还休,他们此刻,难道不是欲说还休?
酒后发愤,也只能在此春时,道一声“天凉好个秋”啊!
“叔平啊!叔平啊!你有此弟子,平生无憾矣!”
孙敬轩看着宋岩,悲怆中又有说不出的艳羡,苍凉道。
陈西延也收敛了之前的失态,打量罢贾琮,对宋岩道:“千百年后,吾等风流不再,功过随风轻去,叔平却因此弟子名留青史,吾深羡之。今日二首,再加上那阙《赠杏花娘》,有此三阙佳词,天下士林,便有此子一席之位。”
宋岩淡淡笑道:“孙相、陈相,清臣年纪尚小,赞誉过多,并非好事。”
忽地,陈西延面现悔恨之色,大叹道:“哎呀,大事不好!今日清臣为我等鸣不平,抒尽吾等心中苦闷,却怕会因此恶了得意之辈。日后,会凭添许多磨难!哎呀呀!此皆吾等之过也!”
孙敬轩等老者也纷纷后悔惋惜,宋岩、曹永、李儒三人面色微微凝重。
却听贾琮清声道:“陈相、孙相多虑了,天子乃上天之子,主掌煌煌大乾亿兆黎民,胸怀可容宇宙乾坤,日月星辰。内阁推行变法,心中只有天下苍生,哪里会容不得小子区区两阙薄词?”
孙敬轩、陈西延闻言,纷纷呵呵,却也没再多说什么,不然真是要将贾琮往死里坑……孙敬轩道:“自当如此!今日游园虽遇雨,但得此二词,实在兴尽。吾等年老体弱,难以为继,不如就此散去。”
宋岩等人纷纷颔首道:“善!”
有数十宫中侍者出现,抬来软轿肩舆,将诸老翁抬出芙蓉园,送至各家车驾上,一时话别。
贾琮将贾环、贾兰送至自家马车,叮嘱妥善送回府后,却上了尚书府的马车,往布政坊而去。
一同前往的,还有曹永、曹辉祖孙及李儒、李和祖孙。
一行人,往布政坊行驶而去。
只是还没走远,就见数骑匆匆赶来,为首者,竟是陈西延之孙陈墨。
拦下车驾,陈墨再三致歉后,方说明来意:“清臣兄,家祖遣我来相问,清臣兄所作前一阙词,词名为何,还忘告之。”
贾琮轻轻一笑,道:“词名便为定风波·四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