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问题,直斥姜太虚本身。
若是在与林宁进行大道之争之前,姜太虚可以毫不心虚的表态,此生早已许身圣道,绝无私念。
但是此刻……
当着夫子的面,他无法说半点违心之言,因为姜太虚明白,在夫子跟前的任何花招,都只会自取其辱。
可要是承认他无法真正彻底的与姜家决绝,那……
他还会是下一任夫子吗?
一时间,姜太虚心乱如麻。
若非夫子并未逼他立刻回答,姜太虚非得走火入魔不可。
但是,终究还是要回答的……
夫子见姜太虚在思量了两个时辰后,慌乱不安恐惧的眼神,终于缓缓平定下来,眼中顿时浮起一抹欣慰之色。
不枉他亲自教诲十载……
便听姜太虚沉着答道:“回夫子,弟子在奠基大道之时,虽从未想过姜家之得失利益,但姜字融入弟子血脉中,纵无意为之,亦难免受其影响。且自弟子成为夫子关门弟子后,虽从未为姜家谋利,然姜家因此而得利无穷。
而圣道无情,弟子受夫子教诲多年,早已许身圣道,故而姜家与李家、王家、赵家并无不同。因此不需决断,亦不必决断。”
“善!”
夫子闻言,充满智慧的眼中闪过一抹悦色。
狠心决断,并非真正无情,那只是不孝无义。
唯有不需决绝,亦不必决绝,才是真正的大道无情。
千载以来,多少学宫长老即使修行到宗师巅峰,可能领悟到这一点的,却少之又少。
许多人苦思“大道无情”四字无果,抱憾终身。
有偏激者,与父母至亲恩断义绝,以示大道无情,实则走上了歪路。
更有走火入魔者,甚至弑父弑母,杀妻灭子,最后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
姜太虚能在这个年纪便领会到这一点,着实让夫子都感到惊艳。
然而夫子却再问道:“既然你能明白这一点,又为何与林宁分道扬镳?我原以为你会学其法,再以学宫之力推广之,成就你之圣道。”
姜太虚却仍旧坚定的摇头道:“夫子,即使摆脱姜家影响,弟子仍认为,林宁之道,乃坠入邪道。他妄图使得世间人人平等,人人有衣穿有食吃有屋住,得病有药医……听起来美好,但他却忽略了,这世上之人本就生而不平等,此为天道!有人聪慧,有人睿智,有人愚笨,有人勤劳,有人懒惰。聪慧、睿智、勤劳之人,便能出人头地,便应该出人头地。而愚笨、懒惰之人,又凭什么要求平等?世家高门的建立,并非都如毛家那般,建立在黎庶之血肉之上,亦有诸多积善之家。林宁又凭什么灭尽世家高门,又凭什么强取他人家财?此非邪道,绝非大道本身!”
夫子闻言,看着姜太虚点头道:“你圣道之心如此坚定,为师颇为喜悦。只是,林宁似乎已经告诉过你他的理由。既然如今掌控世间的世家高门们,对于二三百年一次的轮回无能为力,使得亿万黎庶受苦受难,死伤无数,那么就说明,世家高门们不配再继续执掌这个世间,他想换他的那套来……子渊,你不觉得,他比你在境界上的高度,高出了不止一筹吗?你只停留在分辩对错上,而他,却已经想在历史大势的长河中,当一个弄潮儿了。而在为师原本的安排中,他只能在边陲塞外小打小闹,你却可以尽学其能,而后以齐国为棋盘,以苍生为棋子,来铸就你远迈历代先贤的圣道。你可以再想想……”
夫子说罢,转身离去,姜太虚闻言,面色一变,张口却无言……
……
青云寨,清溪院。
看着满身黑乌的方智,方林心中又气又心疼又无奈,他问道:“今天干的如何?可还能坚持下去?”
方智闻言苦笑道:“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坚持不坚持下去的?”
方林叹息一声,道:“你也别怪小宁,他有一点没说错,他能这般安排你们,是因为之前他比你们做的还多还辛苦。如今山寨专门准备了几百个仓库粮库和山洞储存粮米、布匹还有铁料,这些东西,都是他和大当家的还有他结实的几个宗师亲自肩扛手挑扛回来的。大家愿意陪他胡闹,也是因为看到你果真能弄回来东西,还能拉开这么大的场面。他既然能做得,你们就不得不做,你们不做,别人有的是愿意做的。你明白了吗?”
方智顾不得全身上下酸痛,吸了口气后,点点头道:“爹,你放心,我们不会被人比下去的。小宁说话虽然尖酸刻薄不中听,但道理还是有的。您放心,我和小石,小轩他们都说好了,不只要下苦力干活,还要和人家学,弄明白铁是怎么打的,窑是怎么烧的,水龙车是怎么造的……甚至,连地是怎么种的都要学。等我们学透了这些,小宁一定会给我们安排上好位置的。其实,他摊子越铺越大,人手只会越来越缺。爹,我们明白路该怎么走了。”
方林闻言,大为赞赏,想再叮嘱几句,可发现儿子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和想法。
他轻轻一叹后,拍了拍方智的肩膀,道:“有空多去看看你春姨,人情世故也不能落下。”
“知道了,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