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看着缓缓打开的窗子,他道:“你将皇后请来。”
皇后病了半月,至今没有上朝,听说圣人召见,匆匆赶来,上身月白,下身竹青罗裙,头上也只戴了两根金簪,比平日素净数倍。
心知皇后是因卫瑾瑜才做如此打扮,赵启恩的心中一阵腻烦。
“朕打算在洛阳为定远公世子大办法事,此事你安排下去,依郡王例。”
“谢圣人。”皇后徐徐行了一礼,苍白的脸上微微有了些喜色,“蒙圣人惦念,是卫家上下之福。”
“再从私库里选两件金器给定远公送去……”赵启恩说到一半,重重地喘了两口气,看着皇后雪白的颈项,他喘了一声,道,“皇后,你扶朕到床上去。”
皇后连忙应是,扶着赵启恩的手臂慢慢往重重幔帐深处走去。
石菩并未跟上,见一条牙色锦带露出一角落在在幔帐之外,他小心退了两步,抬手让小太监去备水。
“圣人,妾这几日睡得不好,夜里总梦见先父问我剑去了何处,妾可否从定远公处将先父的剑借来几日以安神?”
看着眼前轻晃的一片雪,圣人伸手在上面落了片片紫红,神思越发昏沉起来:
“你想借便借,这天下有什么不是朕的?”
卫薇双手捏着锦被,看着自己十指的丹蔻,恍惚觉得那是血。
“谢、谢圣人。”
……
“这个韩熹还真是平步青云。”穿着一身淡粉襦裙的女子坐在椅上看着手里的书信,她生得灵秀,额间还有一点殷红,偏偏坐没坐相,一条腿搭在了椅子上,“最近他在西北的‘亲朋’还有信来么?”
“暂时是没了。”
这女子自然是暂时以原貌示人的卫瑾瑜,她皱了一下眉头,轻声道:“是如今没有大事,还是他那个‘亲朋’遇到了什么事……”
沉吟片刻,她将信放在一旁,又问另一人:
“东西送进上阳宫了么?”
“已经送进去了,想来吃了药,肃王三五日就能康复。”
卫瑾瑜点点头。
又有一人道:“淳于大家也已经在开封上船南去,到了宿州,会有鱼肠送她往江都。”
“这般看,咱们暂时没什么可挂念之事,就该动动手脚了。”
卫瑾瑜站了起来,她接管了洛阳的与大梁东南一带的鱼肠,可不想只做些刺探消息之事。
“之前卫家落败,那些落井下石之人的名册可备好了?我听说我那小姑姑在长安可是一家一家跪过去了。”
“已经齐备。”
“那就好。”卫瑾瑜笑嘻嘻地说,“该咱们动手了。”
这天夜里,停职在家的郑侍郎府上闹了鬼。
……
同州刚刚开始建起童学,比同州更早落在定远军手里的绥州正在为重开县学而征募绥州当地饱学之士为夫子,各处县衙门前都设了桌椅记录名册。
吐延河畔绥德县城乃一中下县城,百姓不到千户,韩家起兵之事从此地强征了一千四百多壮丁,剩下的不到三千人多是老弱妇孺,走在街上的年轻男子都是帮助百姓开荒屯田的定远军。
等了几日下来,能当夫子的一个没有,想要送孩子入学的络绎不绝。
一穿着青衣作书生打扮的男子拄着木杖缓步前行,险些撞到了一人的身上,他握紧木杖连忙致歉。
险些被他撞了的是一定远军的兵士,见他眼上覆了白纱,小心问道:
“这位郎君您要往何处?”
“实在对不住,在下身有眼疾,双目不能视光,只能这般绑着,并非故意冲撞郎君。”
青衣书生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兵士见了他的脸,心中不禁暗赞一声着实是好相貌。
虽然识字,到底文采平平,兵士想了又想,只觉这郎君的相貌仿佛覆了雪的桃花。
北疆物候多变,偶尔四五月也有落雪时,一夜北风呼啸,桃花花瓣结霜覆雪,让人一面心忧桃子,一面赞叹这美不胜收。
虽然用白纱遮住了眼睛,这位郎君正是有这般机缘巧合方能逆天而生的美貌。
“郎君不必这般客气,我是定远军龙渊部十六队队长李护,您想往何处,我送您过去。”
“多谢多谢!”
双手握住木杖,青衣书生微微低着头道:“我听闻县衙在招夫子,我虽身有残疾,也读过几年的书……便、便想来试试!”
李护大喜过望,连忙抓住这书生的手臂几乎是要把人拖进城去:
“郎君你放心,我看这般温文尔雅,想来定是饱学之士,定远军对县学夫子极好,一个月一贯钱,加上冬夏补贴,比我们元帅拿得还多呢!”
拖了两下,李护忍不住道:“郎君你看着清瘦,臂力倒是不错。”
书生赧然:“我每日在腕上悬石练字,勉强有两分力气。”
“有力气才好!半大孩子最是难管,有两分力气才能镇得住他们!”李护一边说,一边竟真的将人拖到了县衙门口。
“快快快!这有一人能当夫子!”
坐在木桌后的人一见书生也惊喜万分,连忙捏着炭笔道:
“不知这位郎君如何称呼?”
“在下沈秋辞,星落黄姑渚,秋辞白帝城,沈秋辞,字星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