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她现在是妃位,太皇太后话语也简薄,直接道:“皇贵妃你来说。”
姜照皊目光转向皇贵妃,等着她说话,心里有些茫然,这瞧着有些三司会审的意思在,问题她一直病中,简直老实的有些可爱了。
谁知道这事还真是跟她有关,并且关系不浅。
京城外头,有人借着她的名头卖官鬻爵,这可不是小事,而事关人命。
这事儿揭出来,也是因为这个小妃嫔,原先在延禧宫里头,后来江贵人研制出来玻璃,就遣到了长春宫,那时候跟江贵人的关系也好。
她姓常,只是个最低等的答应,但是江贵人待她好,她心里一直感激。
后来江贵人没了,她不敢相信,那么一个好人,突然就没了,她更倾向于是仁妃想要霸占她的功劳,故而才把她弄死了。
但是答应和妃位,相差太远了。
她没有任何办法,好在仁妃在外头卖官鬻爵,卖到她兄弟头上去了,她兄弟写信进来问,她这才知道了。
原本以为仁妃就要死了,自然按捺着没有说话。
但如今瞧着她越发好起来,她就有些不想忍了,直接把这事揭了出来。
她不怕的原因也在于,这事着实办的有些大,人员牵扯特别大,彼此之间牵连成一张网,如今各处都要扎根了,六部就没有仁妃没下过手的。
姜照皊听完有些懵:“臣妾做的?”
她怎么不知道。
皇贵妃缓了缓语气,一脸和善的开口:“本宫知道,你之前心里绝望,一时行差就错,也是常有的,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宫纵然理解,却也不能纵容,还望仁妃谅解。”
姜照皊听她话说的漂亮,却把罪名死死的扣在她头上,不由得笑了:“人证物证呢?”
皇贵妃若是没有完全之策,也不会说拿到太皇太后跟前来。
她有条不紊的拿出证据,包括常答应兄弟的书信,里头为了让常答应取信,也举了几例,是真是假,一查就知道了,没必要在这上头说谎。
姜照皊细细回想,自己会不会在
梦游的时候出宫,做出这些事来。
以她时不时吐血的样子,想必是没有力气梦游的。
“臣妾若说,这些都不是臣妾做的呢?”姜照皊笑了笑,柔声道。
皇贵妃蹙眉,有些不理解她有什么可豪横的,这人证物证都在,可以说锤的死死的,毫无翻转可能了。
“法典只讲究证据。”
她低声道。
姜照皊笑:“凡事总有动机,您倒是说说,臣妾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她心里也有点火气了。
她不高兴的时候,也喜欢笑。
皇贵妃反问:“你自知命不久矣,趁着没之前先捞一波,倒也可以理解。”
理解个锤锤,看似逻辑严密,实在都是她自个儿的逻辑。
“皇上所赏,足够臣妾几世无忧。”她道。
皇贵妃听罢心里不高兴,冷冷反驳:“人心贪婪。”
姜照皊不想跟她打嘴仗,扶着额头起身,先是躬身跟太皇太后道:“老祖宗容禀,臣妾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时下出来的久了,有些体力不支,心跳加速,想要回去歇息一下,其余的请老祖宗彻查,还臣妾清白。”
她来着容易,走着却难。
不说太皇太后了,就是皇贵妃好不容易把她捏到手里,她轻易也不会放手。
姜照皊见两人这态度,有些暴躁了。
随便来一个小喽啰,说自己手里捏着她的把柄,就把她扣在宁寿宫里头,算什么道理。
她态度也变得冷硬起来:“皇贵妃娘娘若是看臣妾不顺眼,直说便是,何苦辛辛苦苦的找理由找借口?”
她冷嘲:“说臣妾卖官鬻爵,这倒是前朝的事,容皇上判决才是,哪里有您随意几句话,便能定生死了。”
许是她素日里软萌惯了,倒叫人不知道她原本性子了。
太皇太后看了她一眼,那唇色都白了,颜色淡的不像话。
“行了,回去歇着,此事哀家会跟皇上说的。”她闭着眼睛,直接扶着苏麻喇的手回内室了。
此事事关重大,叫姜妃过来,也是想听听她怎么说,不能光听皇贵妃一面之词。
如今瞧来,这罪名扣的有些虚。
旁人不知道,她心里明白,姜妃想要什么,一句话的事,完全没有必要卖官鬻爵,看着收成不错,还不敌她
一副头面,她闲疯了瞎折腾。
但人证物证又是确切在的,她皱了皱眉,没多说什么。
留下的皇贵妃被下了面子,有些不高兴的起身就走,跪着的常答应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有些不明白,这么硬实的证据,为什么对姜妃来说,还有些不痛不痒的。
等回去之后,姜照皊越想越气,气着气着睡着了。
田田原本紧张的跟什么似得,毕竟卖官鬻爵这样的事,碰上了就是污点。
可娘娘鼓着脸睡着了,他就忍不住笑了。
等康熙来,看到的就是她这幅情形,跟睡着的小兔子似得,总觉得眼圈还红红的,就连那细软的头发,清减的骨肉也显得格外可爱。
软软的一团,没有任何攻击力。
想到方才接到的消息,康熙压低声音问田田到底是怎么回事,田田一五一十的回了,有些纳闷道:“旁人不知娘娘是个什么情形,您是知晓的,卖官鬻爵的事,着实用不着。”
她得宠,又得了天罚。
康熙真的是星星月亮都要搬过来,这犯事赚的钱跟蚊子腿似得,掉地上都懒得弯腰捡。
仁妃出冷宫的时候,确实穷困,几件银首饰,几身半旧的锦衣。
然而现在她快把康熙的私库给搬空了,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这歧视仁妃穷,就是在歧视万岁爷穷。
康熙显然也知道这一茬,闻言失笑,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直说叫大理寺的去查。
然而大理寺接到消息之后,整个人都是懵的。
大理寺卿主掌汇报一事,真正掌权的反而是大理寺少卿卢尚喜,事事都要他上下忙活。
卢尚喜揪断好几根胡子,也不能明白皇上的意思。
到底是要他查还是要他不查。
还是寺丞揪着胡子道:“当今估摸着是要彻查,但是这个彻查也要有彻查的法子。”
卢尚喜不高兴,板着脸叫他说人话,寺丞这才长话短说,盲猜皇上是想彻查,然后洗清楚仁妃的嫌疑。
毕竟人证物证俱全,板上钉钉的事,还有什么好彻查的。
唏嘘一声,卢尚喜头疼不已,这都算什么事。
然后真的查起来的时候,就有些懵了,和皇上要洗清仁妃罪名的初衷一样,仁妃这压根就没什么罪。
抖着手
拿着手中的供词,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拿出来。
给仁妃洗罪,就要得罪皇贵妃。
大理寺少卿卢尚喜,差点揪断了自己剩下的胡子,很是犹豫到底该如何上呈,他将视线看向寺丞,就见对方也愁的揪胡子:“实话实说呗,万岁爷还盯着呢。”
容不得他在其中玩鬼,谁知道万岁爷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康熙拿到供词之后,沉默了。
头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愚民政策,是不是错误的了。
瞧瞧这计谋简单的,让你完全就想不到会成功。
就是一个姜姓小子,原也跟姜氏一族不沾边,但是他偶然间认识一个被贬的县令,这个读了几年书,却背不全四书五经的小子,说自己是宫中仁妃的兄弟。
只要一点点的孝敬,就能帮助县令复职。
这一点点孝敬就有一千两,他拿着这一千两去托关系请了人吃饭,仁妃远方表亲的名头好用,他只花了一百两,就把所有事都给办妥了。
办成一件事之后,撑大了他的胆。
行走都是锦衣马车,又买了好几个奴才仆人,租了硕大的院落来住,一时间倒撑起门面来,只是这剩下的九百两消耗完了,他又把目标转到更高一级的人身上。
通过他搭上的关系,和仁妃远亲的名头,混的如鱼得水,短短一两月的功夫,房产有了,美人有了,名声地位都有了。
做生意都做到后妃兄弟身上,碰上个谨慎又跟仁妃有仇的,这才揭出来。
康熙来来回回的翻着小札,表示有些不理解,就因为姓姜,说是姜妃远亲就信了?这般要紧的事,如何会交给远亲来办。
他看向底下的大理寺卿,皱眉道:“跟朕说说,为什么?”
大理寺卿开始揪胡子,他若是知道,他岂不是也会受骗,可细想想,这个时候,鲜少有人敢冒充高官别人,特别讲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说来也是,这姜姓小子确实没更名也没改姓,而是根据对宫里头的星点了解,就直接虚构一个远亲出来。
问题这人也厉害,竟然将这么多人玩的团团转。
这小小一件事后头,牵扯出来的太多了,渎职、受贿,就没有一个干净的。
康熙拍桌:“一群蠹虫!”
作为蠹虫之一
的大理寺卿,垂眸不语,这一次牵扯着实大,太多人不能全身而退。
“彻查。”
康熙一锤定音。
等把这事落实之后,他才把目光转向后宫,先是雷厉风行的洗清仁妃无事,又着重批评了皇贵妃,查实不稳,就妄下定语,险些冤枉人。
原本不干皇贵妃的事,但那日仁妃若是不跟她呛起来,岂不是真的被拘在那。
她身子不好,若是有个万一。
谁又能负责。
皇贵妃知道,她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并无第二条路可走。
能坐在皇贵妃的位置上,她也是非常识时务的,当即就卸了钗鬟,一脸素净的去乾清宫认罪。
康熙看着她的样子,沉吟一会儿,在她期盼的眼神中开口了:“你既然操持宫务劳累,便叫佟贵妃和仁妃二人助你。”
这跟夺权没区别了,皇贵妃有些不想接受,但是今天她就是来请罪的,若是不认惩罚,岂不是告诉皇上,她就是做面上功夫。
“臣妾领罚。”皇贵妃跪地俯身,谦卑应道。
到底是身边跟了十年的老人了,瞧着她从豆蔻少女到如今的成熟精致,原以为她长进了,谁成想,竟长左性了。
见皇贵妃红了眼眶,却仍旧乖巧应是,心里软了软,说出来的话也不那么冷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