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个特别的人,特别“实在”。
秦妧淡笑,“不知先生刚刚是在为何人卜卦?”
唐九榆收起桌上的占卜工具,“世子爷。”
“家夫的运势如何呢?”
唐九榆单手支颐,动了动手指,“唐某不才,为世子算的是前程,只能说微妙。”
“哦?还请先生赐教。”
“唐某不习惯白白出力,世子夫人若是想听详解......”他摇开湿了一半的玉骨折扇,露出扇面上金灿灿的彩绘摇钱树,暗示意味明显。
可令唐九榆都没有想到的是,秦妧直接让茯苓去取了银两。
一抹狐疑划过心头,男子笑道:“夫人还真是捧场,也不担心我是个江湖骗子。”
“公爹的座上客,怎会是骗子?”秦妧语气温和,不紧不慢,心里想的却是,此人若是只认钱,那最好了,认钱好办事。
茯苓将银子取来,一共二十两,算是秦妧出的血本。
“够先生一卦吗?”
唐九榆颠了颠银锭子,“夫人如此看重世子的前程,倒让唐某有压力了。若说了不中听的,怕夫人承受不起。”
“无妨,尽人事,听天命。家夫勤勤恳恳,殚精竭虑,至于前程,目前看来是极好的,至于以后也不强求。但先生若是有这本事,还望给个提醒。”
“可唐某算得未必准。”
秦妧依旧笑着,哪儿在乎他算得准不准,无非是恭维之下另怀了目的。
从客院出来已是傍晚,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入宫赴宴了。她回到素馨苑,换上昨日试穿的棠棣色缎纹月华裙,绾起高髻,斜插步摇,正打算派人去打听裴衍何时回府,就听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坐在妆台前转头,见一身绯色官袍的男子走了进来。
温煦一笑,她指了指椸架方向,“我已备好了常服,兄长快换上吧。”
裴衍没急着更衣,或者是,鲜少有事能激得动他,让他手忙脚乱。
淡淡然地合上隔扇,他走到妆台前,看向镜中妆容无可挑剔的女子,忽然抬手拔下她髻上的步摇和珠花,任那鸦羽青丝垂落在腰,继而拨开她后枕部的发丝,检查起伤口。
女子发丝浓密,伤口隐藏其中不易被发现,裴衍拨了几绺才瞧见微红的口子,“可上药了?”
“嗯。”
害怕耽搁赴宴的时辰,秦妧捋了捋后脑勺的长发,“已经消肿了,兄长快去更衣吧。”
每次见他穿上这身品阶极高的绯色官袍,都有种高岭雪莲的凛然,而今日这股凛然感更浓,隐约觉着他不是很开心。
放柔了嗓音,秦妧起身推了推他的手臂,“快点去。”
裴衍站着没动,还揽住女子拉进怀里。
他虽忍受不了她被人欺负,却喜欢她像昨晚那样依赖着他,满眼都是他,可今日,她将目光分给了那个父亲口中的旷世奇才,那个连面都没见过就已经被冠上“恩人之子”名头的唐九榆。
“见到唐九榆了?”
“是啊,还真是巧呢。”
“还替我算了卦?”
忽然的亲昵令秦妧身子一僵,有种被桎梏的仓皇感,也意识到了这男人是来兴师问罪的。府中皆是他的眼线,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可控范畴中,哪有秘密可言。
“不是替你算卦,是唐先生先给你占卜了前程,我托了他讲解。”
听此,裴衍意味不明地笑了,“说说看。”
如蔓藤一样缠在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紧,秦妧甚至感受到他那身威严的官袍下,蓄了股炽热,凝聚到一处,令她浑身不自在起来。
“唐先生说你是含着金汤勺出生,前程似锦,大富大贵,但兄弟情薄,可能会、会......”
“可能什么?”
“兄弟反目,安忍无亲,众叛亲离。”为了不惹怒他,秦妧赶忙安慰道,“一人之言不可尽信,别往心里去。”
裴衍淡淡眨眼,忽然有点想见见唐九榆并赠他杯鸩酒是怎么回事?
谩笑一声,他抚着秦妧的侧颈,描摹起肌肤下细细的血管,“说起星象占卜,我也略懂一二。但有一点,我不是很理解。”
“嗯,什么呢......?”
“算前程就算前程,怎么来扯到兄弟情义了?”
秦妧也觉怪异,但当时只为了讨好唐九榆,根本没有细听,更没信他说的话。若非裴衍问起,她都记不得此事了。
“是呀,咱们不必为此纠结。”
“我纠结了?”
“没有。”看了一眼漏刻,秦妧想要扯开他的手臂,却是越折腾越紧,还将她向上提了起来。
秦妧踮起脚尖,欲哭无泪,只好摊牌,说自己是想要替母亲报答唐家的恩情,才愿意花精力和时间配合唐九榆,其实一点儿也不信他讲的话。
还是没完全讲实话啊,不过没关系,她想一个人报复整个敬成王府,就去报复,那种绝地反击的快意,或许是自我救赎的解药。
定定看着眼前绝美的小脸,裴衍第一次甘愿做个糊涂的人,也仅仅为她糊涂一次。
卧房的轩榥半开,有徐徐暖风携花香吹入,萦绕在两人周身,却吹不散渐渐涌起的热意。
秦妧翘起的脚尖快要离地,小腿绷得太直,有种即将抽筋的感觉,她哼唧一声,抬手搂住男子的脖子,借力让自己好受些,“兄长,要出发了。”
可裴衍完全没在意时辰,还将她抱坐到妆台上,拨开双膝,站在中间,暗昧之意写在脸上,明明白白。
秦妧装不得傻,板起小脸想要让他正视快要迟了的事,“不可以。”
“不可以怎样?”裴衍扣住她的侧颈,以食指摩着,在感受到薄薄的皮肤下传来的脉搏跳动时,忽然翻转她的身体,让她面视铜镜。
大手落在月华裙的褶裥上,一上一下地剐蹭起她的左腿。
秦妧缩腿,却因扭转的体态失了平衡,不得已彻底翻过身跪在妆台上,完完全全映入了铜镜中,而站在她身后的男子,只映入脖子以下、胯骨以上的身躯,更显狎昵。
裴衍伸过右手,自后面托起她的下颔,附身入镜面,凝着镜中女子的脸,轻笑问道:“知道唐九榆为何来府上吗?”
“母亲说,是来送信的。”秦妧挣了挣,感受到裙摆被一股力道向外拉,赶忙双手掩住裙面,急切道,“别拽,今晚还要穿。”
裴衍没再去拽华丽的月华裙,却向上大力推了起来,“他是奉父亲之令,前来寻找二弟下落的。”
秦妧怔愣间,裴衍对着她下陷的腰狠狠咬了下去。
“别!”
秦妧娇呼出声,单手捂住嘴,透过镜面看向附在她后腰上的男子,不懂他哪里来的火气和敌意,话里话外都在针对唐九榆。
“二弟失踪已久,父亲派人去寻,不是很正常......啊......”
腰部传来疼痛,她双手撑在妆台上,拧巴起性子来。
可以肯定后腰被咬出了血印子,她娇怒不已,将被推起的裙面使劲儿向下拉,盖住了染血的里衣。
将人惹怒后,裴衍没事人似的退离开,看着秦妧转过身跳下妆台。
像是终于想起正事,裴衍道了声“该出发了”,然后走过去想要牵秦妧的手,却被秦妧躲开。
愤怒的小娘子双手背后,戒备地瞪着他,一副哄不好的架势。
“你寻不到二弟,就换唐先生来,各凭本事嘛,作何要针对人家?”
裴衍愣了下,沉了眸子,转身扯下椸架上的常服,走到屏风后默默更换起来。
秦妧趁机拉起裙面,背对镜面看向染血的绸缎里衣,扯扯唇角,又放下了裙子。
裴衍从屏风里出来时,见她正在绾发,于是缄默着走过去,拿起奁中的紫檀梳,为她梳理起来。
秦妧不想在这个节骨眼跟他怄气,轻咳一声提醒道:“要晚了。”
裴衍默不作声地为她绾了一个松垮的发髻,额角颈窝都留了些碎发,没有高髻端庄清爽,却多了慵懒柔媚之感,各具特色。
顾不得太多,秦妧拿起珠花点缀其上。
临出府时,与从花苑闲逛出来的唐九榆打了个照面。
秦妧打了声招呼,没工夫做寒暄,拉着裴衍的手腕向外走,生怕迟了引人非议。
裴衍跟在秦妧身后,瞥了一眼站在葫芦门前揣着手的唐九榆,微扬眉梢,疏懒中暗隐点点犀利。
唐九榆礼貌颔首,好整以暇地目送小夫妻离开,微微眯起了桃花眼。
虽目前没有得到关于裴灏的蛛丝马迹,但侯府嫡系之间的关系,还是让他捕捉到了旁人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转了转手中折扇,他转身,与小夫妻背向而行。
这场由裴衍布的“棋局”,因中途添了对弈者,局势开始变得扑朔迷离……
作者有话说:
裴小灏:哭了,终于有队友了。不会是猪队友吧?
唐九榆: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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