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穿。”

康熙到底耐不住应下, 他在心里劝慰自己，有些暗的雪青色并不是粉色，男人但穿无妨。

乖乖的看着他进内室换衣, 胤礽满心欢喜的捧着小脸等。

很快屏风后面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对方在闪身出来的时候，脚步顿了顿，显然是有些迟疑。

康熙缓缓走了出来。

春日阳光正好，浅金色的光芒撒在身上，他负手而立, 腰间玉带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带着灰调的雪青色中和那种清冷的色泽，转而有一种沉淀过的君子如玉感。

时人总爱赋予颜色一种特别的情感, 想到雪青, 便想到了深夜寂静雪地上泛着微微的蓝紫，格外的疏离浪漫。

康熙身量极高，带着帝王养尊处优的细皮嫩肉，一袭略暗的雪青，让他身上的气势被无形消融，转而多情温和。

胤礽摸着下巴，眼睛亮的像星星：“太好看了叭！”

他上前牵住康熙的手, 奶唧唧问：“请问这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男人, 就是我最爱的皇阿玛吗？”

康熙原本有些忐忑，他没有穿过这么浅色的衣裳，打从童年起，为了扮成熟, 总是会挑一些年岁大的人穿的色。

最浅也不过是月白。

可对着西洋镜照了照, 他突然好像觉得——大概还不错。

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哇哦～”胤礽乐滋滋的围着他转, 笑着道：“真好看！保成的皇阿玛真好看！”

康熙骄矜一笑, 捏着他头上的揪揪，轻笑：“保成最好看。”

胤礽非拉着他出去，逢人就介绍：“快看，我皇阿玛真俊。”

“雪青色超好看哒！”

说着他昂起小脸，突然反应过来，奶唧唧道：“粉色呢？”

这些和水蜜桃那嘟嘟的粉有什么关系。

康熙俯身，大手捂住他的嘴，诱哄道：“乖，这就是粉。”

胤礽觉得自己不瞎。

但康熙强行让他认了这是粉色。

“那皇阿玛亲亲。”胤礽鼓着自己的小脸颊，软乎乎撒娇。

康熙俯身，珍重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乌库玛嬷～”

太皇太后听见声音，就走了出来，远远就瞧见两人手牵着手，正缓缓走来。

微暗的雪青颜色素雅，镶着极窄的草绿边，云龙妆花纱制成的长袍被风轻轻的撩动袍角。

她神色间突然有些恍惚。

不知怎的，太皇太后突然想到了某个人，他在她漫长生命中，不过走了二十余年，便阴阳相隔。

他在她心里荒唐、执拗，却是她最爱的孩子。

“老祖宗。”康熙客气一笑。

就听太皇太后语气恍惚：“福临……”

康熙收了脸上的笑，静静的看着她，而一旁的老祖宗眼中隐隐有水意凝聚，他昂着白生生的小脸，好奇的问：“福临，是谁？”

他知道福临，也就是顺治帝，这个传说中因爱而亡的帝王，还有传言说在五台山出家了。十四条罪己诏，一条都没事先让太皇太后知道。

“是……”太皇太后双手握住康熙的肩膀，仔细的打量着，幽远的目光像是要通过他去看另外一个人。

“你皇爷爷。”康熙握着胤礽的小手，淡然回答。

太皇太后轻轻叹息，最后回头忘了一眼，这才低声道：“你穿着真好看。”

“皇爷爷跟保成一样，喜欢穿粉色吗？”胤礽歪着头问。

顺治并不喜欢穿雪青色，故而太皇太后摇头，温声道：“保成要不要吃点心呀？”

她岔开话题，在胤礽不注意的时候，用锦帕沾了沾眼角。

康熙心中五味陈杂，其实老祖宗从未流露出对皇父的爱或者恨，她鲜少提及。直到此时，他才恍然发现，太皇太后，真的老了。

一种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暮气。

他没说话。

手里捧着茶盏，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茶水，听着太皇太后哄胤礽的声音，好像有他在，连悲伤都没时间了。

“胤礽穿着真好看，把你皇阿玛给比下去了。”她温柔哄。

康熙尚且不在意，胤礽便奶里奶气的护：“不的不的。”

两人疑惑的望过来。

就见胤礽哒哒哒的上前，爬到康熙身上，搂住他的脖子，软乎乎的撒娇：“保成和皇阿玛一样好看的。”

他挨着康熙的脸，两人一道看着太皇太后。

“对，一样好看。”她决定认输。

她到底历经三朝，控制情绪的梦里很厉害，最后看了康熙一眼，鼻尖便酸涩起来。

“乌库玛嬷乖乖的，不哭不哭哦。”胤礽用小肉手拍着她的手，温柔的哄她。

太皇太后眼泪登时滚出来。

胤礽：？

怎么还有越哄越哭的大人，他手足无措的看了一眼康熙，皱巴着小包子脸，让康熙给他抱起来，他再抱住太皇太后的头，跟哄小宝宝一样，拍着脊背，嘴里发出“哦哦”这种安抚的声音。

太皇太后：“噗嗤。”

她没忍住笑出来，又挥手：“快走快走。”

这孩子真会招惹人。

康熙抱着担忧不已的胤礽走了，见他一脸不解，就轻声解释：“你乌库玛嬷有自己的骄傲，会很快的调整心态。”

胤礽这才放心下来。

他嘿嘿一笑：“就说皇阿玛穿粉色会很好看，你看乌库玛嬷都感动哭了。”

康熙：？

他看着怀里的桃墩墩，在那肉乎乎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忍俊不禁：“嗯，感动哭了。”

两人施施然的走在宫道上，胤礽还有点不死心，想劝康熙穿粉嫩嫩的粉，但是被无情拒绝。

灰调雪青，是康熙最后的倔强。

“佟娘娘～快看皇阿玛是不是好好看！”胤礽眼前一亮，远远的就开始喊。

康熙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在老祖宗、胤礽面前他都比较自在，但是面对女人，他很担心损失自己的英武之气。

谁知道——

等佟贵妃走近，能清晰的从她眸中看出惊艳之色，相对比胤礽的彩虹屁，佟贵妃的反应才让他的心定了定。

“万岁爷。”佟贵妃红着脸颊，眸色盈盈的上前拜会。

康熙客气的点头。

胤礽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努力的展示自己，他拍了拍肉嘟嘟的胸脯，笑着问：“好看吗？”

佟贵妃眼神一直在康熙身上，嘴里却回答保成真好看。

康熙被看的也有些不自在。

“万岁爷若得空，不妨到承干宫坐坐，臣妾告退。”佟贵妃没有久留，打过招呼后，便离开了，临走的时候她也在琢磨，到时候多做几套这样的衣裳，瞧着着实有意思。

有一种宣示主权的味道在。

胤礽还要带着去各宫溜达一圈，被康熙拒绝了，他直接捞起崽崽，兜着他肉嘟嘟的小屁股蛋子，长腿一迈，回干清宫。

等回去后，胤礽又在镜子前照了照，他突然就知道等康熙生辰礼的时候送什么了。

送镜子。

他不会做玻璃，但他会做镜子。

胤礽琢磨着，便去制造局拿了小镜子，对着发呆。

“瞧什么呐？”康熙问。

“为什么镜子可以清晰地映照出人影？”他反问。

康熙就拉着他，给他解释，又给他拿来不同的能映照出人影的物体，让他看看清晰度。

胤礽若有所思。

“我能砸一个吗？”他问。

康熙沉默了。

刚想说毁坏东西是不对的，但孩子不一样，他对物体好奇，毁坏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了解和重建的过程。

“可以。”康熙摸摸他的头。

胤礽踮着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奶里奶气的说：“谢谢皇阿玛。”

孩子的眼睛，很清澈。

康熙俯身，在他眼睛上亲了亲，鼓励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忙去了。

等他走了，胤礽苦恼的看着手中巴掌大的镜子，心想，他到底该怎么若无其事的把镜子制作方法给琢磨起来。

其实特别简单，玻璃后面渡一层铝，就成了。

他又是敲又是砸，还拿刀子刮，最后拿着剩下的一小块，举着去找康熙：“皇阿玛，这后面是什么？”

康熙：……

朕要是知道，还会花大价钱进口，早自己生产了。

胤礽抿了抿小嘴，拿着自己一堆镜子碎片，哒哒哒的又跑路了。

他来到制造局，看着火热的簪娘、簪郎，挨个琢磨，他知道铝，知道是银色的，但具体什么是铝，他就没见过了。

宫妃用的大多是金银，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看到铜镀金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把跟银子差不多色的金属拿来。”

小太监：？

一旁侍立的管事也有些懵，不知道这小祖宗要做什么，但还是赶紧叫奴才去找。

胤礽看着对方拿来的铝，忍不住笑了。

“把这个银色的渡在玻璃上，会吗？”他问。

“铝渡玻璃？”簪郎有点不敢下手，铝这东西多贱，渡在玻璃上，就像是尊贵的主子穿奴才的布衣一样。

但太子吩咐，无人敢不从。

簪郎小心翼翼的拿了块玻璃，试着给玻璃渡铝，在漫长的等待中，胤礽屏息凝神。如果这做不出来，他的礼物就真的只能选地动仪了。

“干了。”簪郎也有点激动。

“反过来看看。”胤礽吩咐。

簪郎小心翼翼的翻过玻璃，将没有渡铝的那一面翻过来，当看见自己脸的时候，他怔了一瞬，紧接着强压住想要欢呼的欲望，把镜子彻底的翻过来。

“成了！”胤礽眼睛也跟着亮起来。

“哇哦～”他高兴的不得了，拿着镜子就跑了。

“皇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