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双鹤心里打鼓,干脆一咬牙,主动开口试探:“老弟这‘万古云霄’一出,势必天下震动,不知以后,做何打算?”
余慈应道:“我这人性子不定,运气也诡异,以前做事,往往都是到一半,就横枝节,分神旁顾,最终很多事都再无下文。如此就学了乖,要做事,就不管不顾做到底,既定的行程不变,要做的事项不变,确认的准则不变……对我来说,眼前的事情,也是枝节,尽速处理掉为最好。”
苏双鹤辛苦听这些云里雾里的话,到最后才明白过来:
“老弟是想处置楚原湘和武元辰?这二人都是神意入陷,抽身困难,但要他们本体到此,再呼朋唤友,多少也是麻烦。若老弟不嫌弃,我倒愿做个中人……”
“鹤巫虽有意,那二人却未必领情。”
“哦?”
未及细问,这一方天地忽然抖荡,波纹暗生,旋即抚平。
“他们动手了?”
苏双鹤只觉得不可理喻,武、楚二人虽是狠人、狂徒,脑子却都好使,不会不知道,所做的都是无用功,明知如此,还要强行发难……莫不是要走极端?
“神意受困,虚空留印,终究不美,这二人是不想以‘本命烙印’受制于人。”
余慈并不惊讶,微微一笑之后,就在高阁之上,向远方宫殿群深处作揖,但见那方清光经天,向这边扫落,触及高阁,便是转质化形,化为一道飘落的符诏,落在余慈手中。
“既然如此,我就送他们一程!”
作为神意对冲的第一战场,此时的少阳剑窟正是满目疮痍,横尸无数。
韩水常心里一直在滴血,故而自顾自指挥门下弟子收拾残局,应付那些群情激奋的各路修士,压根不理会清虚道德宗的那几位。
王子怀和鸿远道士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向韩水常要了一间静室,自去救治端阳真人。这种由神意而及肉身的伤势最为麻烦,不管是治疗还是调养,都要花费很长时间,也亏得端阳真人根基牢固,如若不然,直接打落境界,也不是不可能。
清虚道德宗的三人不能分心,韩水常乐得轻松。
眼看着一切将要走上正轨,他心里念叨着“诸邪避散”,强打精神,和杜应等一干人等,商量补偿事宜,偏在此时,刚刚修补个大概的护山符阵又是震荡,分明有人破开防护,直上主峰。
韩水常如惊弓之鸟,手已经按在剑柄上,却见之前已经离开主峰的王子怀紧接着破空飞至,向他招呼:
“楚祖师到了。”
楚原湘?
韩水常心里滋味复杂,再有千般不乐意,也要引着众修士出了议事厅,出外迎候。果然,主峰临崖平台之上,已经是站着一人,身形高大,须发乱糟糟的少有打理,然而眼神清澈明透,正是楚原湘。
王子怀早一步上前行礼,口称“祖师”。
韩水常与楚原湘平辈,又心中有气,故而只是拱拱手,淡淡道一声:“楚天君”
楚原湘何等人物,早看出他的想法,却也不客气,劈头就问:“藏剑天字洞府还在吧,我用了。”
韩水常脸上神色不变:“我为天君安排。”
楚原湘这才转向王子怀:“至于你……回去就到域外‘苍冥虚空’,传道授业,不做出个样子,就不要回来了。”
王子怀为之愕然,但很快将心神镇定下来,不置疑,不询问,仅微施一礼:“弟子遵命。”
韩水常见楚原湘如此安排,并不奇怪,知道这是对方给纯阳门做的交待。
他已经知晓,王子怀是这场变故最初的策划者,只是后面事态迭变,出了他的纲目,险些就是不可收拾。为此受到惩戒,也是理所应当。若清虚道德宗连这一条都做不到,两个宗门的关系也维持不到今天。
当然,知道是一回事儿,接不接受,领不领情,是另一回事儿。
楚原湘则不会考虑这些枝节,见了王子怀的态度,他微微颔首:“在此之前,你再办一件事。”
王子怀暗松口气,果然不管三七二十一,乖乖认错的态度是最正确的。若非如此,以楚原湘的性情,干脆一脚把你踢开,还让你办什么事?
他心思笃定,也就没有半点儿受到处罚后的低落模样,该如何回应,就如何回应:“请祖师吩咐。”
“你去问掌门,别人家开宗立派,要送什么贺仪,准备一份。”
“敢问祖师,送哪里去?”
“先预备着……总有用到的时候。”
“呃?”
不给王子怀细问的机会,楚原湘抖抖衣衫下摆:“洞府准备好了吧,找个人带路,有什么蕴养神魂的丹药,拿一些来,老子去闭关养伤。”
养伤?众人先是吃惊,但很快又觉得这才正常,与武元辰,还有那神秘的第三方交战,又是最诡异凶险的神意交锋,受伤也是不可避免。
韩水常作为地主,一口答应下来,正吩咐手下办理,却听楚原湘又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武元辰那边,你们不要让他好过了,该堵就堵,该杀就杀……我和他这回都栽了,只是那魔崽子深入敌境,想回去可没那么容易!”
众人哑然,这味道……
楚原湘哈哈一笑,可是笑容才刚绽开,面部突然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纹,将笑脸切割得支离破碎。
韩、王等人胆气甚豪,可看到这诡异丑陋的一幕,仍是觉得心底寒意上冲,一时都是愣了。旋又惊觉,这幕情形,和端阳真人何等相似?
楚原湘却不以为意,摸了把脸,看指尖上殷红的血迹,犹自发笑,继而喝令小辈带路,大步行去,尚可见他摇头感叹:
“真是高手!”
而那尾音,分明是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