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过的甘蔗很是香甜,他闻着味,就吃了?一块。
将其余烤好的捡了?两?块给嬴政吃,这?才笑着道:“尝尝,看着还挺好吃的。”
嬴政放下手中的折子,坐在?他身旁,等着他泡茶。
他这?一手泡茶的功夫,实在?是厉害,特?别多的花样。
甘蔗的甘甜,和?茶叶的清香混在?一起,闻起来就特?别的舒服。
“尝尝。”苏檀道。
嬴政从善如流的拿起杯盖,笑着道:“这?看着确实不错,闻起来便有一种清新甜润的香味。”
抿了?一口茶水,暖融融的醇香口感便滑入喉咙,属实享受。两?人喝了?会儿茶,嬴政休息够了?,这?才又忙去了?。
苏檀倒是一直在?窗前,喝着茶水,看着外面泛黄的树叶,懒洋洋地发着呆。
直到昏昏欲睡,靠在?窗边睡着了?。
嬴政抬眸瞥见他睡着的样子,不由得弯着唇笑了?。
这?孩子心思重?,看着清澈见底,实则下面的水还深着呢。
*
等苏檀醒了?,看见肩上披着的大氅,就知道他政爹亲自给他盖上的。
伸了?个懒腰,他抹了?把脸起身,就见嬴政还在?批折子,他时而皱眉,时而展颜,从未停歇。
这?些年,他伏案工作,从未有懈怠的时候。
“父皇。”苏檀想,他得让他政爹养好身子。
嬴政听见他的声?音,头也不抬:“何事??”
苏檀笑着道:“该休息了?,不能整日里伏案工作,太伤身子了?,和?你长命百岁的方针不符啊。”
“走,要?不出去跑步。”
嬴政:……
他要?是下场,谁还敢跑得比他快,大家都看着他算了?。
苏檀叉腰:“我敢,走吧。”
要?说大秦谁敢跟嬴政玩这?些小游戏,还真是就扶苏敢,嬴政确实觉得自己这?几年一直伏案,身子都僵硬了?,该多活动活动了?。
“走。”他说。
苏檀昂着头,看着一旁的皇帝,不由得笑起来,温声?道:“先热身。”
于是——
嬴政就立在?苏檀神色,跟着他学,什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我们?一起来做运动,抖抖手啊抖抖脚啊……
苏檀记得,这?是一首歌,他小时候还挺喜欢的。
每次热身都按着这?个来。
他侧眸一看,就见嬴政正一本正经地抖手抖脚扭脖子,就是他不会灵活地扭屁股,晃了?两?下,见苏檀望过来,就停下了?。
“走吧。”嬴政漫不经心道。
“总得有彩头吧?”他说。
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嬴政没说话,只是把视线移到他的腿上,苏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在?说他的小短腿不可能成功。
苏檀:……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歧视。
但是没有证据。
对方腿长,一步迈出顶他两?步。
“我先跑。”他叉腰。
嬴政:……
这?是什么新型的耍赖。
看着他这?样,苏檀不由得笑了?,率先跑了?出去。
嬴政跟在?后面,慢慢地跑着,很快就追上来,蹙着眉头道:“就这?样干跑吗?有点傻。”
苏檀看着他气息稳稳当?当?,登时不服气了?,在?前面拼命跑。
跑步消耗耐力,但是两?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耐力,半个时辰后,两?人的气息都没乱,就是跑的无聊。
“好像有碧月残金神谱在?,这?真的没用啊。”苏檀道。
嬴政翘着唇角笑了?笑,温声?道:“那?就去玩,别跑步了?。”
苏檀停下来。
两?人没有分出胜负。
“禀报陛下、殿下,太子府传来消息,说是……你的师父病重?,托人送信去了?。”
寺人急切的声?音响起。
苏檀闻言登时心里一惊,赶紧往外冲去,现在?什么都好,若荀子去世,那?也是大动荡了?。
嬴政也是一惊。
“快走。”他说。
“再请侍医过来。”嬴政叮嘱。
两?人骑上马就赶紧出宫去了?。
等到了?小院,就见门口的小童正六神无主的踱步,见了?苏檀来就掉眼泪:“前儿还好好的,昨儿突然有些没精神,我要?来报,家主不让报,说是不能叫你操心了?。”
“今儿就有些晃神,我实在?害怕。”
听见小童说这?些,苏檀连忙往院子里去,就见荀子坐在?廊下的躺椅上,身上盖着毯子,双眸有些无神。
他知道小童的顾虑,现在?荀子年岁大了?,他头发已经白完了?,人也瘦的厉害,看着就有些油尽灯枯。
甚至——
有点风烛残年的感觉。
苏檀小心翼翼地唤:“师父……”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荀子待他也极好。
“我昨日梦见小三花了?,它说要?来接我了?。”荀子听见苏檀的声?音,笑呵呵道。
“我今年已逾百岁,便是没了?,也是喜丧,不要?难过。”
“谁能活我这?个岁数啊。”
苏檀听着他说小三花,眼圈登时就红了?。
“乱说,师父还要?帮我教导孩子呢。”
荀子想起身却没力气,握着苏檀的手,撑着起来来,絮絮道:“有点热,怎么还盖这?么厚。”
苏檀连忙将他身上的毯子松开些,低声?道:“外头到底风大。”
一旁的嬴政扶着他另外一边,恳切道:“荀子尚未看见匈奴大败,百越回归,焉能甘心?”
荀子走回内室,就已经用了?所有力气,他摇摇头,喘息一声?,没说话。
说话也需要?力气,他现在?最缺的就是力气。
“小鱼,倒水来。”苏檀连忙吩咐。
荀子借着他的手喝水,一边笑着道:“我没事?,就是天冷了?,人不爱动弹。”
他的书?也著好发表了?,现在?学院里头,他的书?也要?学。
荀子想,他没什么遗憾的了?。
李斯忙活那?么久,最终还是他荀子的学说更胜一筹。
“扶苏,师父幸而有你。”用一只猫哄着他留下,这?一留就是十余年。
苏檀闻言,眼圈微微湿润,却还是低声?道:“师父,不要?多想。”
荀子的地位,在?战国末期特?别的超然,能做他的关门弟子,让他的地位都跟着哐哐一顿升。
要?不然在?泰山时,那?些儒生不会那?么听话的。
苏檀和?嬴政在?小院停留了?半日,荀子一直昏昏欲睡,却没别的反应,苏檀就让嬴政回宫去了?,他自己守在?此处。
等嬴政走了?,荀子这?才开口。
“你知道纣王吗?”荀子问。
苏檀点头,他低声?道:“怎么了??”
“那?你知道其子吗?”
苏檀点头。
“伯邑考你可知?”荀子又问。
苏檀再点头。
“作为寻常人时,他们?的关系极好,可当?帝辛当?上了?纣王,其爱子便不好了?,王位和?继承者?之间,是天然的敌对关系,你和?陛下之间,乃是从小养大你的情谊,你二?人之间不一般。”
“只是。”荀子顿了?顿,低声?道:“你要?留个心眼,为师知道你心性纯良,从不肯想那?些阴谋诡计,只是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太子的身份,是你最大的危险。”
“有心人,若是一直攻讦、陷害,再深的情谊也挡不住。”
荀子说了?半天,他惆怅一叹,人性本恶,永远不要?用情谊来抵抗人性。
可扶苏那?颗心,实在?是太暖了?。
他有时候觉得,赤子之心,无外于是。
他喜欢,秦王政应该也喜欢。
可太子扶苏会从少年长成壮年,而壮年嬴政会逐渐老迈。
就算在?狼群中,年迈的头狼,也会对健壮的青年狼心生戒备,更别提这?么大的江山,太子扶苏又有这?么高的威望。
“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荀子眸光殷切,低声?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檀:……
“师父,你放心,你说的话我都懂,但是我相信,父皇对我的情谊,和?他人不一样。”
他自信地昂起头,见荀子还要?再说,便压住他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是我的父亲,是我最敬爱的阿父,是最爱我的父皇,若我连他都不信,孤家寡人地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苏檀一脸冥顽不灵。
那?是他政爹。
那?是他迷人的老祖宗。
要?了?他的命又何妨。
荀子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扶苏极为崇拜他的父,不曾想,到了?献祭生命也在?所不惜的地步了?。
“你。”
“愚蠢啊。”
荀子有些无奈,半晌后,拉着苏檀的手,低声?交代:“那?你一定要?时时告诉陛下,你对他一腔赤诚。”
苏檀:……
“别担心,我肯定会没事?的。”
荀子:……
他本来是随口叮嘱,现在?真的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