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都知道见过光明无法回到黑暗,他们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无法跳出这个界限。
韩世忠昂首挺胸,气势十足:“红玉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王彦唇角紧绷,此时却也别开视线,说一句:“他们并没有改朝换代……不是吗?”
国号还是宋,小官人也没有登基称帝,哪怕说他自欺欺人也好,至少他心里好受一些。
其他人也纷纷表达看法。
同一时刻,赵构坐在地上,思考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他不愿意接受大蛇军给他安排的结局,在身上藏了两缗钱,趁着宫人侍卫懒怠,偷偷跑出皇宫,想去浚州城找赵家忠臣。
他不信大蛇军会对他好,他之前每个月还有月钱的待遇,一定是那些忠臣还念着他,从大蛇军那群叛逆那里争取来的。
就像荀香令!虽从曹贼,心中念的还是汉业!
他要去找他的荀香令!
但皇帝无权,江南面貌混乱,匪盗在江北混不下去,便跑来江南作威作福,赵构又不是那种特别有民间生活经验,特别能打的人,才刚出扬州十里,就进了一家黑店,第二天醒来,身上那件外袍被扒走,钱也不见了。
他要是带几个护卫出来也不至于如此,但他此刻谁也不敢相信,落到这种下场也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咽。
“等我……等我到浚州城……一定要这些刁民付出代价!”
赵构坚信这点,靠着这股心气,徒步往江北走。
走了一天一夜,肚子咕咕叫,勉强爬上树掰了个果子,往嘴里一咬……
“呕——”
好酸!
赵构一口一口吞下那颗果子,点燃火折子为自己照明,深一脚浅一脚继续走。
在野外就吃山果饮山泉,进城了他就那泥巴抹脏脸,翻出一只破碗,高高举过头顶。
“求诸位官人姑子好心,赏些钱财吃食吧!”
“呸!”路过一个人,踹了他一脚:“有手有脚还乞讨,真不要脸!”
就这样,赵构一路乞讨到浚州城。
然后蹭了一个好心老农的牛车,和他说自己是从南方来,被欺压得过不下去,到北方想混口饭吃,路上碰到劫匪被抢光钱财,惹来老农怜惜,给他做担保,带他进城,办了个临时户籍。
趁夜,他去敲岳飞家门。
他知道这个小官,当时官职还小时,就上书请他驱逐奸臣,被他革职后,也不灰心丧气,又去参军抗金。如此忠心耿耿,他以后定然不负他!
岳飞在给第二任妻子李娃梳头,长发如瀑,木梳轻轻顺下,一边梳理,一边温声说着朝中事。
说主公又把陆宰气到跳脚,说韩世忠抱怨没有战事自己快发霉了,说宗泽一把年纪也不愿意致仕,舍不得放下对清平世界的建设,他儿子宗颖天天愁眉苦脸,快去跪求父亲回家颐养天年了……
李娃便静静听着,偶尔笑起来附和两句,岳飞眼底便满是柔情。
说着说着,岳飞突然动作一顿,大将军瞬间不沉稳了。
“明天安娘要高考,若是能过分数线便入翰林院,她现在会不会紧张得睡不着觉?明日我们要什么时辰把她喊起来比较好?是早一些,让她有时间调整心情,还是晚一些,让她多睡一会?还有早点,要备甚么早点比较好?吃粥还是吃饭?吃粥会不会在考试时特别想要更衣?她在家中睡觉,明早要坐马车去考场,所有学子都坐马车去,若是堵车可如何是好?还有她的笔墨纸砚……我再去看一眼,一定要备齐了,千万不能有错漏!”
这时候他不是无所不能的岳武穆,只是一个担忧女儿高考的父亲。
却在此时,下人敲门,进来低声汇报官家来了。
“嘶——”李娃感觉头发一疼,倒抽一口气,抬眼看,便见铜镜之中,丈夫眼瞳晦暗不明。
……
赵构在门外等得焦急,心中愤恨于那阍者竟然敢让他在外面等,擦着他鼻尖把门关上。
实在……实在……
赵构感觉被擦过的鼻尖在烫得厉害,哪怕周围无人,也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嘲笑他。
等着!你们都给朕等着!
过了一会儿,门重新打开,出来的却不是他以为听闻他到来,会欣喜若狂跑出来接驾的岳飞,而是刚才那阍者。
阍者拉着脸,冷漠地说:“我家岳爷不见你。”
赵构呆若木鸡。
怎么会这样!
阍者继续说:“我家岳爷还有一句话想要与你说。”
他连官家都不叫,厌恶直接摆在脸上。
赵构忍气吞声:“甚么话?”
阍者:“尽忠报国,深入肤理,还望官家恕罪。”
尽忠报国者,为竭尽忠心,报效国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