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顿时满脸喜色。
她家里原先难道没有地吗,但这世道,倘若家里没个男人,没个儿子,就算有地也会被抢走,官府还不管这个。若是有新法,若是新法当真给她们女人出头,她们心里就有底了。
如果没有立法,分给她再多地,她也不敢要!
这寡妇一晚上都没睡,翻来覆去,一不小心脑袋撞了床柱,哎呦哎呦捂着脑门叫唤,可同时又忍不住撕着头发:“疼的!没做梦!”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爬了起来,朝霞为那张脸涂抹了胭脂。她对着铜镜,目光扫过白额头、挺鼻梁与红嘴唇,尤其是嘴唇,像是菱角,红润饱满,引得很多男人想要咬一口。
寡妇门前是非多,美艳寡妇门前尤其多,就算去报官,官府也只会说让她自己收敛收敛,如果深居简出又怎么会有男人来骚扰。
寡妇有时候也会想,或许真的是她太不检点,眼波太风流,才让那些地痞无赖缠着她。好人家姑娘就不会有地痞无赖纠缠。
她裹上外袍,想了想,又把领口松了些。
她以前不这么做,但如果能用这具身体让分地的官人不会故意忘掉给她分地,咬咬牙也就忍过去了。如果她有地,就能招个男人来入赘。她就不会受欺负了。
寡妇摇曳着腰来到城门口,她来得太早了,等了一个时辰那些军汉才搬着桌椅过来。
“黄三娘,女,家住大树巷三门,分地十亩,具体分到什么地,还请等我们丈量过黎阳周边土地。这张条子你拿回去,等我们上门通知。”
黄三娘低头看着那张条子,脸上表情震惊中带着茫然。
就这么给她了?没有不规矩的目光,没有毛手毛脚,没有暗示她献出身体,等这些军汉丈量完土地,就会给她分地?
黄三娘迟疑了一会儿,用手指勾了勾那军汉手心,军汉抖了一下,迅速将手收回,正色道:“黄娘子,条子收好就可以归家了,我这儿还要等下一个人登记。”
黄三娘拿着条子,一步三回头离开这张桌子,桌子后那个军汉对她全然目不斜视,她也不知道等她离开后,那军汉拉着他同袍,语无伦次:“你要给我作证,和主公说,我真的没有欺负妇女!上回有个劣货借着登记田地,对妇女行奸,威胁那女人不许说出去,他可是被主公直接拖出去一百军棍打死了。我真的没有那想法!我记着咱们军纪呢!”
同袍也是心有余悸:“放心,我给你作证,你就是老老实实登记!”
……
“黄娘子!黄娘子!”
黄三娘听到身后有人叫,神情凝重起来,而后又强撑着变为笑靥。
果然还是来了吗……
她转过身去,看清来人后:“原来是小官人,小官人有何事唤妾?”
来人是十九岁的衣衣。她快步走过来,直白地问:“我听那些县官说,时常有地痞无赖来骚扰你,是哪些人,你认得出来吗?”
黄三娘愣住,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思,将这少年郎带到其中一个无赖家外,看着她踹门,揪住那无赖头发,暴打了一顿,一边打一边说:“让你耍流氓!让你耍流氓!”
无赖被打得哭爹喊娘,整张脸被青青紫紫淹没,或许是心里不服,扯着嗓子喊:“是那贱女人先勾引我的!她一个寡妇经常上街,从我家门口走过,不是想找男人是做什么!”
十九岁的衣衣冷笑一声,一拳打在他眼睛上,打得无赖痛苦哀嚎,手指抽搐,眼睛周围尽是青紫:“我觉得你这张脸在勾引我的拳头,我这就满足你!”
黄三娘眼中闪着泪光,她想说什么,嘴巴张了又张,说不出话来。
将这个人打完,少年郎又带着她去其他地痞无赖家,一一打上门,一个一个警告:“今天和过去不同了,因为我们来了。今日只是打一顿,回头等我们立了法,再敢缠着人家姑子,就判你们流氓罪,丢去劳改!劳改就是做劳役,十年起步!”
教训完后,方才转身对她说:“黄娘子你安心回去吧,以后他们来一次,你尽管来报官一次,如今换了人当家做主,过去官府不管的事,我们来管。你要是怕男官像之前那些官员那样说三道四,我们还有女官。如果你认识其他被欺负的女人,也可以带她们来报官。”
黄三娘迟迟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把微开的领口整理好。
她知道,她再也不需要做这种事情了。
十九岁的衣衣疑惑地发声:“黄娘子,是我哪里说得不明白吗?”
黄三娘忽地上前,掏出一张干净手绢,替十九岁衣衣擦掉溅在她手背上的血珠。只是低头那瞬间,泪水划过脸颊。
“多谢……”
她颤着声音问:“你们……会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