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人不顾自己与金兵的体型差异,冲上去:“还我老伴命来!”一口咬住金兵,好似妖鬼破囚而出,撕扯着人肉。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呜……”那牙缝间流出丝丝缕缕血色,眼角却是闪出泪光。
除了他,又有一二三四五六个百姓扑了上去,拳打脚踢,眼瞪牙咬。一道又一道惨叫声响了起来,战胜的喜庆气氛在这些金兵身上化作了可怖与狰狞,血珠串串滴落。
等百姓们一通发泄之后,十八岁的青霓慢悠悠地拖着金兵脚脖子,把他们抗在肩上:“他们还有用,我先带走了!”
百姓心情激愤,抬手就要把金兵拽回来继续折磨,却在发现是十八岁的青霓时:“小官人?”一愣一停,对恩人的感激压过了想要手刃仇人的恨意,毫不犹豫:“既然有用,那小官人就带走吧。”
金兵心里是说不清的庆幸,又在自己被搬上城头时,感到十分不妙。
“你……你想干什么……”求生本能让他们挣扎了起来,粗糙毛绳在手腕上摩擦出红印。
寒冷气息扑面而来,他们一边脸颊被按在夯土上,前方是一根旗杆。
十八岁的青霓吹了个口哨,扯起他们的脸,似笑非笑:“认识吗?”
金兵的声音弱了许多:“认、认识……”
“这是什么?”
“……”
“回答我!”
“大纛旗……”
“谁的大纛旗?”
金兵不敢去看那旗帜,隐隐约约生出羞耻感,可十八岁的青霓将手指往他们后颈一探时,金兵便放弃了抵抗:“是女真人的大纛旗!是金国的大纛旗!”
“再上面呢?”
“是……是……”金兵闭上眼睛:“是宋人的军旗……”
他们现在才懂兀术郎君为何会直接寻死,以这种狼狈的姿态被羞辱,傲气的兀术郎君哪里能接受。
上头,少女哼笑了一声,似乎极为满意。
金兵悲凉地想:这样应该能活命了吧?
随后,眼前模糊出了殷红色,金兵愣愣地想这是什么时,宋人眼中,是十八岁的青霓手起刀落,金人头颅“噗通”滚落,墙头溅满了血腥。
她举起刀,冷光与艳红交错。
“今以金人血,祭我军旗!”
城墙之下,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
“祭我军旗!”
“祭我军旗!”
声音轻颤,手掌发抖,心潮一波接一波,无法平复。
十八岁的青霓望着下面人群,他们也抬头看着她,激动的脸,流泪的眼,破音的嗓子和专注的目光,一切的一切,像是波澜壮阔故事的起端。
少女眸光轻闪。
策划很有野心,想要将这里打造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世界,可怕的是,这人真的成功了。她每每与NPC相处时,都会恍惚觉得这些是真实的人,幸好有游戏系统以及同样在玩游戏的玩家,才没让她的思维产生混淆。
这里是一场游戏。
这里是第二世界。
她会认真玩完这场游戏。谁说玩游戏不能投入感情?
十八岁的青霓从城头走下,倏忽对百姓一鞠躬。
其他人傻眼了,百姓也傻眼了,犹豫地问:“小官人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做吗?”
“没有。”十八岁的青霓认真地说:“是你们值得这感谢,诸位日夜不歇地熬金汁,不计生死地上城头打金贼,甚至城门大开时,还和我们一起出城杀贼,这军功有我们一份,也有你们一份。”
在这个灯火通明的夜晚,少女眼神熠熠,语气无比真诚,在众人心中翻江倒海。
百姓助军人守城不稀奇,但是,如此郑重其事拿出来感谢的,她是头一个。
她没有将其视为理所当然,她承认了他们的功劳!
她还弯了腰!
宗颖手下将领神色怪异,去问宗颖:“衙内,这是闯金营,守滑州的勇士?本该是豪气冲天的人物,怎么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去了,况且,以他们立下的大功,来日官家必有封赏,官人何必对平民如此卑微讨好?”
他迟迟没有等来上司的回答。
宗颖眼睫微颤,好像着了魔一样盯着十八岁的青霓看,目不转睛。
夜半,他给宗泽写信。
父亲亲启:
虏军已去,兀术已除,滑州危机已解,如今正在清理战场。
城墙与地上尽是金汁污秽,百姓与将士皆在清理。父亲或许不信,孩儿并未征劳役,百姓却自发前来清理。
他们如同清扫自己家那般,清扫起城墙上下。
而那五十勇士,孩儿不知如何去描绘,他们总能热情又真诚的对待一切事物,父亲可能想象力拔山兮的西楚霸王去用他的力气替卑微布衣挑水?那位临阵夺旗的姑子就这么做了。
他们不是爱民如子,他们对帮扶百姓,就好似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这里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城——并非武力,而是民心。
……
写到这里,宗颖将背倚上了靠坐,记忆里闪现着十八岁的青霓述说自己为何鞠躬那一幕。
在那一刻,百姓的眼睛里好似有了光。
有些话他不敢对父亲说。他当时心里闪过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如果这些人振臂一呼,想要造反,只怕滑州城百姓也会跟着他们一条道走到黑。
——我本来可以没有尊严的活着。
——直到他们视我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