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农令上前道:“国余粟一千六百万石。”
其他臣子讶然,还有冒失的臣子直接问出声:“怎么会有那么多!尤其是上一年还有水灾。就算想要安陛下之心,也不该虚张声势到这等地步吧?”
《礼记》里说,国家的物资储备,不够九年用就是不富足,不够六年用就会告急,不够三年用就不能称之为国家,大汉才脱离打匈奴这个泥潭不足三年,国储不足,又遭了一年灾,陛下还免了不少百姓租赋,并且下达四十税一的政令,现在别说九年的物资储备了,能有三年储粮,他们就可以笑出声了。
现在居然有一千六百万石?!
骗人的吧!
大农令道:“水灾因着提前改了一部分河道,外加堵住多数汛急缺口,受灾并不十分严重。又有百姓被提前迁走,去往异乡开垦土地,陛下圣明,免了他们租赋,百姓手中有余粮,便选择将其出售与官府——除这些饥民外,还有其余地方农人,皆选择将粮食售卖与官府,又有当年赋税,一年下来,仓中粟积少成多,自然便多了。”
这两年,刘彻又是打赢匈奴,又是在全国直播中露脸,答应降服匈奴后不随便开启战争,收割了一波民心,相对于商贾,许多农人都更愿意相信朝廷,粮食保护价格政策厉害就厉害在这里,在这个以农为本,由朝廷安排资源更能使国家上下拧成一条麻绳的社会,这政策能够合理的,最大范围的将民间粮食收到国库中,再在需要时分发出去。
如今就是需要的时候了。
一千六百万石粟确实很多,分摊到十几个郡,两三百万人口里,能保证他们三个月的口粮,三个月后就是七八月,关东以外地区秋收即将到来,国库粮食便能再一次丰盈,到时,调出一部分粮种,以极低价格借与饥民,这一年灾情就能平稳过去了。
精卫沉默着,这时候,轻飘飘报了出来:“后年山东有蝗,再过两年有旱灾……”
便在这时,大汉君臣隐约听见殿外有雷鸣声。
精卫语句顿也未顿,继续往下说:“再一年,旱灾并雪灾齐聚,再一年,旱灾与雹灾将降临……”
那雷鸣声越来越大。
刘彻脑海里陡然跳出一个词:天罚。
然而,精卫似乎瞥了一眼殿外,手掌抬起,一道亮白光芒射出,雷鸣声便消失了。
刘彻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想来应当是因为精卫父亲是天帝。天又怎么会罚帝女呢。
青霓收起掌心迷你强光手电筒,接着说:“再一年,仍旱。”
“又过两年,旱灾与蝗灾齐出。”
“往后,连着三年,蝗灾不绝。”
“蝗灾停止两年后,又有旱。”
世人只说汉武帝穷兵黩武,说他治下海内户口减半,却绝口不提他统治时,这一年又一年的天灾,以及西汉低下的粮食产量。
大汉君臣听得脑子一空,像是被东西敲打了脑袋与躯干,只觉得头嗡嗡,心跳跳。
有一些人眼里闪烁起了泪光。
为何大汉会如此多灾多难,难道上天对汉家不满吗!若是不满,直接降雷劈死奸人便是,为何要让百姓遭灾!
“再过两年……”
精卫忽然垂首,手掌捂住嘴,咳嗽了两声。
青霓迅速把仓库里准备的小袋子塞进嘴里咬破,在里面液体涌出来后,袋子立即塞回仓库,大汉君臣便发现精卫指缝有血渗出——那颜色是灿金,若非血腥味散发出来,他们也不一定能确定那是神血。
刘彻明明一直都擅长忍耐,太皇太后执政时,他能视手中权力多少先行忍耐,匈奴嚣张时,他能视国情先行忍耐,就算是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追寻不到精卫,他也能忍耐地慢慢寻找。而如今,他瞳孔中映着那抹金时,完全无法忍耐,烘的站起来,焦急道:“来人,传侍医!”
“不必。咳咳——”精卫抬眼,制止了刘彻,祂将手掌放了下来,金色血液刺着众人眼球。
祂坚定地说下去:“再过两年,还有旱灾。”
再往后便没有了,人间不可能没有天灾,要么是精卫不愿意说,要么……是精卫无法再往下说了。
没有人觉得会是前者。
事实上,历史记载,明年还有江河决溢,然而,刘彻已开始治河,治河时间比历史上的更早,青霓也不确定明年还会不会有水灾。
既然不确定,那就不能说,宁可不说,让汉人误以为精卫是因着天罚,只能挑紧要的说,也不能预言出错,否则,他们对后面的灾情到来,就会产生怀疑心理。
“天神……”
刘彻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嗓音哑得厉害。
他垂首,缓缓弯腰,重重行礼。
群臣一个接一个站起来,殿下甲士亦面向精卫,他们弯下了腰,为了来到人间的,唯一的太阳。
青霓没有那种死遁,让关心自己的人悲痛的爱好,只是摇摇头,轻声说:“无事,养养就好了。”
祂轻描淡写地说完此句,便继续说祂所关注的事情:“如果……”
精卫问:“如果我能让你们今年雹灾无人伤亡,换来一整年发展农事,倘使明年无灾,后年蝗灾能平安度过吗?蝗灾过后,还有两年修生养息,改进农具,推广田法,一共四年为基础,再有后世农业知识,你们能度过再之后,几乎连绵不断的天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