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两日就是端午。周祈本以为今年的端午又是大太阳挂着,在曲江畔巡视半日得晒得满脸冒油呢,却想不到半夜隐隐听到几声雷响,晨间起来,便见飘起了雨丝。
周祈举着伞出去寻摸吃的,还未开门,便看见门缝里夹着的字条:“有新粽咸蛋,过来吃。”没称呼,没落款,字比平时飘逸一些,略略勾连。
周祈去敲谢家的门。
罗启给她开门,胐胐只坐在廊下迎她,谢庸见她进来,从书案旁起身,“洗手吃饭吧。”
周祈恍然觉得自己是从外面归来的郎君,谢少卿自然就是掌主中馈的娘子——又美貌又贤惠那种。
谢家人也确实不拿她当外人,摆上的晨间饭食很是家常,几盘米粽,一盘青壳鸭蛋,一盘拌芹菜,一盘拌菠菜,还有两样咸菜,喝的是粟米粥,不分主仆客人,一块吃饭。
唐伯指给周祈,哪盘粽子是红枣的,哪盘是蜜枣的,哪盘是红豆馅儿的,哪盘是栗蓉的。
周祈爱吃甜,对各种粽子都喜欢,一时有些犹豫,不知道先吃什么好。唐伯的粽子包得不算很大,可她也万万吃不了四个。
要不红豆沙?栗蓉也可。
谢庸默默地另取了一副竹箸,把自己刚剥开的红豆粽夹开,把豆馅儿稍多的一半儿置于碟中靠周祈的一边儿,又将自己的碟子往周祈那边推一推。
周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馋嘛,是吧……周祈夹过来,笑着道声谢。
谢庸看她一眼,也翘起嘴角,“还吃哪一个?”
“栗蓉的吧。”
谢庸点头。
唐伯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却又不好笑得明显——周将军到底是女郎,怕她脸皮儿薄。大郎这般榆木疙瘩的样子,原来也会疼小娘子……
罗启和霍英对个彼此都懂的眼神儿。
周祈得谢美人儿照顾,几种粽子都尝了一遍,周祈觉得还是豆馅儿的最好,细腻,香甜!
唐伯笑道:“听说南边儿人吃咸粽,里面放鸭蛋黄、放腊肉,我琢磨着兴许也好吃,我们明年也包一些。”
周祈点头附和道:“定然好吃。”
唐伯又让周祈尝一尝自己腌的咸鸭蛋。
周祈拿一个,敲开大头,还未用竹箸去抠,黄中带红的蛋油儿已经冒了出来,周祈赶忙连白带黄儿挖了一箸子。
精通厨艺的人,果然做什么都好吃。唐伯腌的咸蛋蛋白软,又不很咸,蛋黄儿香、细致、油儿多,比赵家粥铺子的还要强一些。
咸蛋与粟米粥是绝配,周祈一边吃咸蛋,一边喝粥。
“不爱吃蛋白便放着吧。”谢庸轻声道。
“唐伯腌的不一样,蛋白也好吃。”周祈眯眼笑道。
唐伯笑道:“周将军爱吃咸蛋黄儿,那回头我们做几样儿蛋黄菜吃。把鱼肉用油煎了,再另起锅,蛋黄儿摁碎炒到起沙,把之前煎好的放进去,这么一拌一滚就行了。不用鱼,用虾、用鸡肉都好,若是爱吃素,就用茄子、芋头、豆腐之类。”
一听就好吃,周祈笑着道好。
罗启则看向周祈的鸭蛋壳,想着若不是自己三人在这里,阿郎会不会与周将军分食鸭蛋。男人啊,哪怕是阿郎这样肃然的,一旦肉麻起来,啧啧……
一起吃过朝食,周祈、谢庸便一起出门儿去曲江——其实谢庸可以晚去,他是去赴午宴的。今上还年轻一些的时候,每年端午曲江边儿百舸争渡,都带着朝臣们去江边观舟,看完自然有大宴,如今百舸争渡还有,宴也有,皇帝却极少去了,多数时候只让几个大王代去。
因下雨,周祈蹭了谢庸的车,自己的马拴在车辕上。
坐在车里,周祈与谢庸胡扯,说起端午节种种传说。
端午从来称“恶日”,故而这一天要门悬艾草、身佩长命缕和艾符、饮雄黄酒以辟邪驱恶。又有传说,五月五日出生的孩子会害死父母。周祈说的不是什么父母将五月五日出生之子抛弃,结果孩子是大孝子之类教化故事,她说的是水鬼拿替身儿。
“据说端午这一日多有水鬼出来寻替身儿。它潜在水边儿,若有那八字不好气运不旺的涉水,它便拉住其腿脚,使其不得动弹,即便那人会水,多也不得救。”
“但这世间总有格外胆子大又不信邪的人。说有一个人,听说某一条沟渠每年都会淹死人,一晚,他喝了酒来到这水边儿,扯开嗓子开骂,”周祈学着粗汉的声调,“‘那水鬼,你出来!你个脸都泡浮囔的货色!只会躲在水底吓人,你出来与某干一场!’”
“那水面平平静静的,没有半点动静。粗汉胆气越发壮了,骂骂咧咧个不停。他喝醉之人,到底不谨慎,一时得意,来到水边,哪知一脚踩空,掉在了水里。”
谢庸只含笑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