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悦对她笑一下,楚棣则若有所思地皱一下眉。
李悦为楚、林二人做了介绍。
楚棣,当代大儒,在广平书院设坛讲学,于读书人中颇有雅望,林晏以晚学后生身份向其行礼,口称“楚先生”。
楚棣身边不少这个年纪学生,只是没有林少尹这样已经穿了绯袍。对这位住在故友旧宅年轻人,楚棣观感颇有些复杂,挑剔了一番,不得不承认,这样风姿还算配得上沈五那几杆翠竹,面上却客气地笑道:“某乡野之人,林少尹请勿如此多礼。”
又寒暄两句,三人入席落座。
沈韶光端着托盘过来,奉上饮子和菜单,笑问:“贵人们看要用些什么”
“敢问小娘子,既云沈记,这店主人可姓沈”楚棣问。
沈韶光笑道:“儿确实姓沈。”
楚棣眼中光华一闪,又认真地看了看沈韶光,当着外人,不好多问,便只点点头。
李悦知道他想什么,来到这崇贤坊,刚走过故人故宅,脑子里想都是旧时事,这时候听到一个“沈”字,难免多想。
当年李悦虽在江南,却也曾托人打听,说是沈家弟妹殁于掖庭,阿荠也病重,一个小小孩童,又是从小娇养,没有大人护持,在那种地方
李悦看看老友,对沈韶光笑道:“有什么,小娘子尽管送上来就是。某虽没带多少银子,外面五花马却可以抵给你。”
沈韶光笑起来,故作轻松地道:“贵人们在这里,”又特意看一眼林少尹这位民政、商务、治安什么都要抓长安常务副市长,“儿可不敢宰牛。” 2
两人都用李白将进酒典。
一句话说得李悦大笑起来,楚棣和林晏都看一眼沈韶光,也笑。
沈韶光微笑颔首行礼,拿着托盘退去后厨准备饭菜。
李相公口味杂,又是宴客,碰巧今日下雨,肉贩没送肉来,沈韶光调动所有脑细胞,把后院鸡、鹌鹑,厨房水桶里剩下两条花鲢,库房储存腊肉、腌鱼、肉酱、豆豉,都利用起来,配着菜蔬,好赖也整治出了像样席面。
李悦指着他食案上半个鱼头笑道,“这个有味儿,你们尝尝。”
这鱼头是配着食茱萸酱蒸。食茱萸酱没有剁椒那么辣,但也有一股时间酝酿辛香气,且能去腥提鲜。
做法与后代剁椒鱼头差不多,鱼头对剖,先用盐、黄酒、姜汁腌渍入味,鱼皮朝上放在盘中,上铺姜末和食茱萸酱,开水入锅蒸制,一盏茶工夫出锅,撒蒜末、葱碎,浇热花椒油,也就成了。
这样做出来鱼头,辛香鲜嫩,与砂锅鱼头豆腐相比,另有一番滋味大约相当于辣妹与淑女
李相公明显很欣赏“辣妹”,楚家阿叔也没什么,林少尹吃了一口,虽面上若无其事,但沈韶光看他喝光了一盏饮子。
看来林少尹是“淑女”派啊。
沈韶光让阿圆又为三人添满了饮子杯,自己则去厨房端了三小碗老鸭汤来,“盛夏暑热,请贵人们食些鸭子,去去湿气。”
那鸭子汤上只有星星点点油星,里面三两块鸭肉,削了皮儿稍微带点青绿冬瓜块,两颗红枣,三四个枸杞子,盛在小小白瓷汤碗里,好看得很。
林晏看她一眼,拿勺舀一块冬瓜放入口中,刚才吃鱼燥终于压了下去,不由得眼角微微翘起。
“某见过女郎都没有小娘子这样好手艺。”楚棣喝口汤,看着沈韶光笑道。
沈韶光实事求是地笑道:“儿以此为生,做得多,手熟而已。”
楚棣默默地点头。
林晏看一眼她鬓边汗湿头发,再想想养尊处优女郎们,心里突然酸楚起来,我阿荠啊
沈韶光再施礼,拿着托盘退下。
李悦也觉得楚棣把开酒肆小娘子与女郎们比不合适,想到女郎们,就想到给林晏和秦家小五娘撮合事,如今秦五娘已经许了信阳公孙子,林秦二人明明郎才女貌,却是没缘分。
李悦也不怪林晏,反倒欣赏他念旧和坚正,当下笑道:“说到女郎们,安然年岁也不小了,该着成家了。”
林晏看一眼那边厨房蓝色门帘,微笑道,“是,家祖母已经在相看了。”
李悦听说林家太夫人在操持,自然不会再多话。
座位正对着林晏楚棣略挑眉,又打量一眼这位林少尹,端起汤碗,舀了一块冬瓜来吃,配那两杆竹子倒还好,若是旁是不是太清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