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下, 宫中各处都忙着打扫过年。
阿妧坐在软塌上绣肚兜,看着茉香等人领着宫女内侍们忙活,思绪慢慢飘远。
端王长子的洗三礼时她派朱蕊去送贺礼, 听说孩子长得白胖可爱, 阿嫣的身体也好了些。端王妃倒是没提要抱走孩子的事,想来她心中有所顾忌。
如今阿嫣已是上了玉碟的侧妃, 端王再不能随意欺辱她。
阿嫣那里,她总算能暂时松口气。
“主子, 隗吏目来给您请平安脉了。”阿妧正在出神, 忽然听到青兰前来通传。
那日在端王府隗秋平的表现令皇上也很满意, 见阿妧信任他, 索性日常让他来请脉。
“微臣见过娘娘。”隗秋平上前行礼。
阿妧起身,客气的道:“隗吏目不必多礼。这几日在端王府着实劳累你了, 本宫感激不尽。”
“微臣本分而已,皇上和娘娘对微臣已有诸多赏赐,微臣心中着实惶恐。”隗秋平神色恭敬的回道。
两人客套了一番, 阿妧让朱蕊来送茶,青兰等人照旧去忙碌。
“娘娘, 这是您让人送去的香灰, 里面果然有避子药的成分。”隗秋平低声道:“还有那两束花瓣上的金粉中, 也混着类似的药物。”
阿妧闻言, 觉得贤妃可怜又可笑。
原来皇后比她还盼着贤妃没个好下场么!
这样面面俱到, 以贤妃如今的精神状态难以成事, 没人帮着是不可能的。
“娘娘, 胡太医让微臣给您递话,说是有调理身子的方子想送给您。”隗秋平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张方子。“微臣看过了, 确实是有助于女子受孕的方子。”
那日在端王府时,胡太医算是站到了她这边,自然想要求个安心。
“那本宫便收下了,替本宫谢谢他。”阿妧接了过来,暂时没有要用的打算。
见没人留意到这边,隗秋平才将制好的丸药遮掩着递给阿妧。
他没有过于停留,很快告辞离开。
阿妧袖中捏着瓷瓶,垂下眸子。
她出神了片刻,收好瓷瓶后起身去供奉送子娘娘的香案前,亲自焚香默默祷告。
青兰见自家娘娘诚心祷告,定是想快些怀上皇嗣。之前娘娘因小产伤心低落过好些时日,青兰犹豫片刻,便没告诉她这香被换了的事。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候,阿妧才离开偏殿,回到房中,摆弄那两束绢花。
她还不想怀孕,可每每看到赵峋的期待目光,心中又有些不自在。
皇上对她,仍是存了利用的意思罢?
阿妧一面想着赵峋为她多次破例,一面又想着这宠爱背后的目的。
若皇上不喜欢她了,利用完了她,仍然会有更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去填补她的空缺。
若她不动心,还能过得很好,也不会伤心失望;若她动了心,只怕会变成自己都讨厌的人。
她记得苏姐姐在很早的时候,教过她诗经中的一句“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那是苏姐姐暗中提点她的罢?
阿妧闭上眼睛,想起丽贵妃和先帝恩爱的模样,想起郑妃对她的恨——
如今阿嫣姐姐的地位稳固,还有皇上平衡各方利益后的照拂;贤妃已经成为弃子,想来冯太后是默许的,贵太妃可以找刘太妃谈条件,她也可再逼一逼贤妃。
冯太后、温昭媛,若是能让贤妃供出真相,贵太妃定能顺着查下去,皇上本来也与太后不和,这是个极好的时机。
九皇子的旧案沉冤昭雪,贵太妃也恢复了神志,还能照顾阿嫣姐姐。那时她还在不在,也就不重要了罢?
阿妧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朱蕊——”
听到阿妧的叫她,朱蕊放下手中的活计赶了过来。见她脸色不大好,朱蕊还以为她哪里不舒服。
“娘娘,您怎么了?”朱蕊忙道:“奴婢去把隗吏目请回来?”
阿妧定了定神,道:“不用。本宫有些口渴,倒茶来。”
朱蕊虽是有些疑惑,仍然答应着去了。
重新回到软塌上坐下,阿妧拿着巴掌大小的肚兜出神。
茉香青兰都以为她是触景伤情,谁都没敢多说什么,只是行动间愈发小心。
娘娘虽是愈发得宠,却并不骄纵之气,待她们却始终一如既往的亲切,出手也大方,她们都盼着阿妧好。
几人也在心里暗自念叨。
希望送子娘娘早些听到主子的祷告,让小主子早些来罢!
***
福宁殿。
边关传来密报,瑞王才取得了一场大捷,战局已经基本稳定。
瑞王在送来的密折中特意提到,何云蔚表现不俗,立下了战功。
赵峋知道他的意思,他是在提醒自己在年底给后宫晋封时别忘了何修仪。
何修仪虽是爱争风吃醋,性子也张扬些,又做过糊涂事,到底她还是知道进退的。自从上次之后,她安分守己的待在庆春宫中,也并未生出事端来。
看在何云蔚的面子上,给她复妃位倒也合情合理。
赵峋提笔给瑞王回完信,将密信交给崔海青,命人快马加鞭送去。
边关的战事有瑞王他不担心,他要留心的反而是朝中。冯太后愈发不安分,底下的人蠢蠢欲动。
若她能安分的颐养天年,他不介意让她享受太后的尊荣。
可如果太后太贪心,想要插手前朝的事,那便是他所不能容的了。
“皇上,青梅姑娘过来了。”崔海青进来回话道。
赵峋微微颔首。
自从阿妧小产之后,见她隐瞒自己她的情绪,赵峋每隔几日便让青兰和青梅来回话,问阿妧的状态。
“回皇上的话,依奴婢看,娘娘还未完全从上次的伤心中走出来。”青梅没什么犹豫,有些心疼道:“娘娘日日都供奉送子娘娘,每次都要待够一刻钟的功夫。”
“前日娘娘对着花竟也出神了好一会儿,奴婢们问,娘娘只笑笑说无事。”
赵峋听了,心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
阿妧那样喜欢珠珠,从她只是永寿宫的宫女时便为了保护珠珠甘愿自己受伤,足以说明她喜欢孩子。
她自己的没孩子保住,哪里是短短时日能抚平的?
等到青梅回去后,赵峋叫崔海青过来。
“那两束干花和香,可曾查出什么问题?”赵峋神色有些冷,语气也略显严厉。
那日看到阿妧殿中新添了这些东西,赵峋不放心,让人都拿回来去检查。为了不让阿妧担心,他特意让青兰去内务司找了一模一样的花换上。
“回皇上的话,刘太医说今日午时前能给送来检查的结论。”崔海青忙恭声道。
赵峋才想让人去催,忽然听到通传说,刘太医来了。
“让他进来。”
刘太医今日来为了掩人耳目,仍是带着药箱。
“皇上,臣已经查过,这花蕊和花瓣上的金粉,有避子药的成分。”刘太医行礼后,便如实回道:“还有那些香,里面也有同样的成分。”
“这避子药的成分,正是仿造当年卫容华出事时,从熙昭仪身上查到香囊中的成分而做。”
赵峋本就有些难看的脸色,立刻彻底沉了下来。
这些人为了害阿妧,还是够心思缜密!
这样一来便能推到阿妧自己身上,说是她当初留了药,不想诞育皇嗣。
“年节各宫的赏赐,是分派的?”赵峋眼里像藏了两块冰似的,平静无波的声音,听在耳中格外让人觉得胆寒。
崔海青忙道:“皇上,今年皇后娘娘让贤妃娘娘主理此事——”
贤妃?
赵峋微微勾了唇角,当初处置卫容华小产一事,郑贵妃、淑妃、贤妃都曾协助皇后调查。
阿妧身上的香囊,她们都是知情的。
如今郑妃失宠,何修仪安分,可不只剩了皇后一派独大?
赵峋想到这儿,生生将手中的笔折断。
“让青兰和青梅彻底检查琢玉宫的一应摆设物件,看看哪里有不妥。”赵峋越是怒火中烧,面上却越是平静。“别惊动熙昭仪,以后送往琢玉宫的东西,崔海青你先带人检查仔细!”
“务必要人赃俱获!”
崔海青连声答应下来。
“刘太医,照顾好熙昭仪的身体。”赵峋声音又轻又快,压抑着滔天怒意。“朕的长子,只能出自熙昭仪。”
刘太医心中一惊,也忙跪在地上,连声应是。
“皇上,您的手流血了——”崔海青抬头时发现皇上盛怒之下竟弄伤了自己,忙道:“让刘太医给您包扎上罢。”
赵峋面沉如水的摆了摆手。
“皇上,若不及时处理,怕会留下伤痕。”崔海青大着胆子道:“熙昭仪见了要心疼的。”
见崔海青搬出阿妧来,赵峋面色才缓和了些。
刘太医忙识趣的上前替赵峋清理包扎,并回说让皇上尽量少用力,不要沾水。
赵峋微微颔首。
见皇上没有别的吩咐,两人赶快各自去办事。
离开前,两人不约而同的想着,这位熙昭仪可是有大造化的。
***
坤仪宫。
虽是临近年关,宫妃们也仍然保持着每三日来给皇后请安的惯例。
淑妃端坐在皇后下首,看着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目光最终落在了阿妧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