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
陆崇一连离开了十数日, 棠棠掰着手指,说伯伯好久没来了。
顾璎耐心告诉她说是伯伯有事情要忙,等有空时自然会来看她, 小姑娘点点头,对自己娘亲的话深信不疑。
她平日里几乎不出门,这日辗转从墨松手中收到家中来信,说是祖父病了让她回去一趟。
顾老太爷最是讲究忌讳的人, 他若非真的病倒, 不会找这个借口。
许是担心她找借口不去, 还说有她姐姐顾瑜的来信。
“棠棠跟溪月姨姨在家时也要按时吃药,不许多吃糖。”顾璎临走前, 叮嘱女儿道:“娘亲很快就就会回来的。”
棠棠乖巧的应下,那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中眨巴着, 有点可怜兮兮的。
娘亲和伯伯都有事情要忙, 自己只能在家里等。
“娘亲回来给你带礼物。”顾璎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儿, 柔声哄道。
不想要礼物,只想要娘亲陪着。
棠棠在心里想着,却懂事的没说出口。
等她带着怀香上了马车后,棠棠怀里抱着雪团儿, 依依不舍的目送自己娘亲离开。
见顾璎打了个哈欠, 怀香将大迎枕给她垫在身后,轻声道:“姑娘若倦了就歇一会儿罢, 您这些日子可没休息好。”
顾璎笑了一下,脸上神色透着几分疲惫。
刘太医给棠棠施针已经初见成效, 她脑内的血块消散不少, 甚至能说出一点以前的事。顾璎每次都亲笔给她记下来, 等再多些兴许就能串联起来。
坏处就是棠棠偶尔会做梦, 还是噩梦。
每回她从梦里哭着惊醒,顾璎也立刻跟着醒来,好半晌才能将她哄好。
如此一来,顾璎睡眠也有些不足,白日里经常打盹儿,有时候看着账本也能睡着。
她靠在怀香身边,闭着眼道:“春困秋乏夏打盹嘛。”
怀香看着自家姑娘,眼神中满是心疼,姑娘向来苦夏,胃也不大好。当初为了调理身子她吃了太多药,如今落得脾胃不大好的毛病。
这几日吃得也愈发少了。
“姑娘睡罢,等到了奴婢叫您。”怀香放缓了声音,轻轻替她摇着扇子。
顾璎恍惚回到了小时候,娘亲怕她用冰多了伤身子,亲自捉了她在身边午睡,哼着小曲,动作轻柔的替她打扇。
“娘亲真好。”她在娘亲面前很会撒娇,犯些小错娘亲也舍不得责罚她。
她还记得娘亲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柔声道:“以后我们绥绥长大,有了自己的孩子,会是个更好的娘亲。”
那时这些话对她还太遥远,她不想长大,她永远留在爹娘和姐姐身边。
“姑娘,您醒一醒,咱们到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怀香在叫她。
顾璎回过神来,才发现马车已然停下。
她扶着怀香的手下了去,发现在门口等着她的人是顾元景。
“阿璎回来了。”顾元景待她态度很亲切,温声道:“你赶路辛苦,我看不若就住在家里,互相也有个照应。”
顾璎叫了声二哥,懒得跟他寒暄,只问顾老太爷在何处。
她冷淡的态度让顾元景有些不快,不过面上仍是客客气气的。
正院卧房中。
顾老太爷正靠在房中的躺椅上,听到动静才睁开了眼,看上去仿佛有几分病气。
“阿璎,以后万不可再气祖父了。”顾元景跟了进来,道:“上次回来,祖父甚至就一直不爽利,请了大夫说是肝气郁结所致。”
顾璎淡淡的道:“二表哥这话差了,难道不是你拜错了庙门,三万两银子白白打水漂才让祖父气病了?”
眼看顾元青在祖父面前“失宠”,顾元景又跳了出来,只是他老毛病不改,瞒着顾老太爷支取了银子送礼。
结果显然易见。
她话音才落,祖孙二人面色皆是一变。
“我人虽不在京中,不代表对外头的事一无所知。”顾璎瞥了一眼恼羞成怒的顾元景,对祖父道:“祖父就不该换了三哥。”
难不成他们以为她会因此自责内疚,然后妥协去求陆川行?
“阿璎,你二哥确有不妥之处,祖父会考虑的。”顾老太爷见她态度强硬,换了态度,温和的道:“那日祖父话说得重了,你别放在心上。”
顾璎并没放松警惕。
“阿璎,这是你姐姐的信。”顾老太爷太知道什么能打动她,他从身边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顾瑜是她唯一牵挂和愧对的顾家人,顾璎这次来,也是为了给姐姐写信。
“去你的房间看罢。”顾老太爷大度的道:“写好回信再走,祖父安排了人,明日一早就往松江送。”
顾璎点了点头,带着怀香回了她的房间。
推开门后,怀香先进去开窗子通风,又移走的香炉,才请自家姑娘进去。
防人之心不可无,顾老太爷对姑娘可没多少亲情,当初就是他给姑娘下了药,才让姑娘跟安郡王扯上了关系。
“老太爷见上回态度强硬没用,这回准备从来软的?”怀香替顾璎研着墨,低声道:“姑娘还是多戒备些好。”
顾璎温声应下,拆开了信封。
是姐姐的亲笔信没错,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叮嘱,仿佛是姐姐在耳边唠叨。她说多亏了安郡王帮忙,家里的生意已经度过了难关,让她放心。
她跟陆川行和离的事在京中已传开,姐姐竟还不知道么?祖父是如何瞒住的?
可这信确是姐姐亲笔所书没错,而且为了拿捏她,祖父反而要好生帮衬着姐姐一家。
她犹豫片刻,提笔写了一封回信。
“等棠棠治好了病,我想回去一趟。”顾璎吹干了墨迹,将信装了起来。“不亲眼看看,我不放心。”
怀香一边收拾屋子,一边道:“那姑娘您这两个月可要好生补补身子,三姑娘看了您这样,可是要心疼的。”
顾璎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确实清减了些。
虽惦记着棠棠,可今日再回去已经来不及,顾璎只得暂住一夜。
临近傍晚时,顾璎出门给棠棠买了礼物后,又带着人去了趟卖绣线的铺子。
“姑娘不是已经给宋公子绣好了帕子?”怀香在一旁悄声打趣道:“这次又做什么?”
顾璎轻轻咳嗽一声,道:“没什么,想多买点线练练手。”
挂在他身上的那个荷包看久了着实有些碍眼,她本是糊弄棠棠随便做的,偏生他要随身带着,简直与他通身的气质都不搭配。
“姑娘莫非真的对宋公子动了心?”上了马车后,怀香压低了声音问。
顾璎面不改色道:“他年长我几岁,哪怕是当成兄长,赠个帕子荷包也是应当的罢?”
怀香笑而不语。
到了用晚饭的时候,顾璎招呼怀香和陪她来的季滨一起去酒楼用饭,她胃口仿佛好了些。怀香记下她爱吃的菜,准备想办法学一学怎么做。
翌日一早,顾璎带着人离开了顾家的宅子。
回到宅子途径一段山路,顾璎觉得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才想让马车再慢些时,却见马车停了下来。
“姑娘,路上有滚落的山石,要搬开才能过去。”季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顾璎掀开帘子往外看过,果然有几块大石头,阻碍了他们赶路,季滨和车夫正准备搬石头。
在车里坐久了有些闷,她拿着帷帽下了车,到了旁边的树林等。
没过多久,石头还没搬完,却见有一行人护卫着一辆车朝这边走来。
顾璎下意识抬眼看去,却发现一个熟人,领头的竟是陆川行。
他们同样被拦住了去路,陆川行下了马,看到搬石头的人,立刻往四周找去。果不其然,林边有个带帷帽的纤弱女子,她身边站着怀香。
陆川行吩咐手下跟他们一起搬,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顾姑娘,真是太巧了。”他主动搭话道:“你这是从京中回来?”
顾璎不欲多言,只轻轻应了声。
“我奉命护送白鹿回行宫。”见顾璎对自己淡淡的,陆川行以为她瞧不起自己,特意强调道:“这当世罕见的祥瑞之物——”
好在带着帷帽,顾璎不必直接面对他。听他与有荣焉的语气,仿佛是他自己猎到似的,她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王爷猎得白鹿,当真神勇。”顾璎不咸不淡的道。
陆川行哪怕想在顾璎面前表现,也不敢抢天子的功劳。
“顾姑娘误会了,这是天子猎到的。”他只得强调道:“我幸而得天子信任,得了护送的重任。”
这话听起来总有些底气不足。
实情是天子有事不能先回行宫,陆桓要伴驾,护送的任务给了仪鸾司。他因陈太妃到了行宫,特意请旨先回来,正好求来了同行护送的差事。
仿佛怕顾璎不信似的,他当着仪鸾司护卫的面指手画脚一番,一会儿说要放些风,一会儿说要给鹿喂食喂水。
隔着车帘,顾璎隐隐看到用黑布蒙着一个笼子,想来里面就是白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