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柔冰仗着对王府的了解,硬撑着走到附近的凉亭里。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可眼下她的状态已是双腿发软连走路都困难,只得暂且停下免得在人前出丑。
“快去将安郡王找来,别惊动人。”她似乎连神志都开始变得模糊,只得勉强吩咐跟她出来的贴身丫鬟银珠。
王府里很快就会乱起来,那时她不在也不会被人发现。
郑柔冰拼命抵抗着倦意,不知过了多久,她模糊中看到银珠走了过来。“姑娘,王爷说这就过来,让奴婢先扶您去隔壁休息。”
她以为是陆川行的安排,撑着石桌站了起来。
可她不知道,扶着她的人并不是她的丫鬟银珠。
***
顾璎回到寿春堂时,已经不见了郑柔冰的身影。
怀香手中捧着礼单走过来,声音又轻又快道:“已经让溪月换了扮相将郑姑娘引了过去,她没有起疑。”
翻开着手中的礼单,顾璎面不改色的应了声。
“墨松说,男客中瑞郡王的二公子陆析曾离开过一段时间。”怀香警惕的留意着周围,神色和语气却是放松的,不会让人生疑。“陆析公子的随从,还在暗中打探陆桓公子有没有到。”
顾璎挑了下眉。
看来郑柔冰请来的帮手就是这位陆析公子,想要算计的人不止是她,还有陆桓。
如此看来,郑四姑娘想要一箭双雕。
“奴婢方才听寿春堂的人说陆桓公子已经到了,只是他要给太妃一个惊喜,准备稍后再露面。”怀香发现有人来,语速飞快的说完。
顾璎知道陆桓在王府曾有自己的院子,此时却是不好再去的。她想起太妃的小佛堂后面有条路通向离侧门最近的甬路,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虽说按照郑柔冰的计划将陆桓拉下水,场面会更乱,她也更容易达成目的,可她不愿意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太妃对她不错,眼下这次寿宴必会毁掉,那么也该保住陆桓的名誉。
小佛堂静悄悄的,看香火的丫鬟也被没在,看来是被人支了出去。这么说,是陆桓在此处?
她没见过陆桓的面,只听说陆桓喜穿浅色的衣袍,人也生得俊朗,若有男子在,就该是陆桓了罢?
突然,她隔着窗子看到男子的侧影,他身着玉色锦衣,正站在窗旁的阴影中,她看不清他的容貌。
顾璎驻足,轻声问道:“您是陆桓公子么?”
男子似是有些惊讶她的出现,淡淡应了声。
“陆桓公子,今日的来客中有人心怀不轨,可能会对您不利。”顾璎觉察到他的戒备,没有要接近的意思,直言道:“请您务必不要离开此处。”
男子没有再出声,似是在思考她话的真伪。
“若您不信我的话,也请留到午宴时再从这儿离开。”顾璎怕他不信,又特意强调了一遍。
这次她终于等到了男子的回应。
他这次仍然只是应了一声,顾璎却松了口气。
她没再说话,福了福身便脚步轻盈的离开。
出去时,她没看到一双幽深的凤眸,正若有所思的望向她。
待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后,从窗子的阴影后映出一张俊美的面庞,正是当今天子陆崇。
顾璎已经自顾不暇了,还特意跑来提醒陆桓?
她这个人,倒是很有意思。
顾璎不知他心中所想,在最后的顾虑解决后,她走进了待客的正厅。
陈太妃等人正跟同辈的贵妇们说说笑笑,顾璎走了进来,瞅准时机到了太妃身边,柔声道:“陆桓公子人还没到,却先送了寿礼来。”
陈太妃听到陆桓的名字面上就露出笑容来,听到是块巨大的寿山石,立刻搬到寿春堂不方便,思忖片刻,让人先放到畅音堂对面。
旁边的威远侯夫人听到两人的对话,含笑道:“桓公子还真有孝心。”
哪怕没有没能继承王府,陆桓也并没有心生怨气,依然与以往一般孝顺陈太妃。
陈太妃眼底的笑意愈发深了些。
因永宁侯府有心跟瑞郡王府联姻,柳氏有心在太妃面前讨好,笑道:“那样漂亮的寿山石,我们都还没见过,托了太妃的福,如今也能见见这世上的珍奇异宝了。”
她这话有夸张的成分,听在陈太妃耳中却是熨帖的。
“坐了这半日也乏了,不若咱们就去畅音阁瞧瞧罢?”陈太妃提议道:“等回来也到了开席的时辰,咱们直接过去。”
在场的人都笑着应了,都说着要开开眼。
顾璎扶着陈太妃起身。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畅音堂走去。
***
当陆川行跟着银珠匆匆赶来,发现郑柔冰不在凉亭中。
今日太妃会安排郑柔冰跟陆桓相看,哪怕他不喜欢陆桓,也默认两人见面,这种日子闹出麻烦来,他同样面上无光。
陆川行不能离开太久,他正要失去耐心时,突然看见一道很像郑柔冰的身影,抬脚跟了上去。
没走太久,他远远望见到她脚步踉跄的进了畅音堂。
这里是午宴后要看戏的地方,边上有四间供客人更衣休息的屋子。在不远处还放着块巨大的寿山石,想来是谁送来的贺礼。
这里随时都会有人来,着实不适宜久留。
当他推门进去时,只见郑柔冰脸色通红、精神不济的倒在软榻上。
陆川行皱了下眉,这里随时都会有人过来,并不适合等她慢慢恢复。
平时若有这样的事,他都是交给墨烟去办。当他想叫墨烟时,才想起来墨烟已经被打打断腿扔到了庄子上,一时间没人能顶墨烟的空缺。
戏班子的丝竹声传来,陆川行越听越烦躁,一时也想不到好办法。
他看四周没人,强行搀起了郑柔冰,推门将人带走。
就在迈出门槛的瞬间,女子们的说笑声和脚步声同时传来,可是再退回去也来不及了——
陆川行脑子一片空白。
只见为首的陈太妃、她身边的顾璎,还有永宁侯夫人、威远侯夫人等等满脸惊愕的望向他,还有他怀中的人,郑柔冰。
两边的人都傻了眼。
只见郑柔冰因为身上热不舒服,领口已经扯得乱七八糟,陆川行虽说是搀着她,在她全身无力的情况下,与搂着她也差不多了。
两人的亲密之状显露无疑,陆川行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在太妃同行的人中,已经有人先看向顾璎了。
“母、母亲——”陆川行虽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还是强作镇定的道:“儿子偶然路过,发现郑姑娘昏倒了,想要将她送回去。”
这谎话扯得过于生硬,明眼人都能瞧出不对。
孤男寡女本该避嫌,更何况安郡王已有妻妾,郑柔冰尚是云英未嫁的姑娘,两人却能共处一室,若说里面没事,任谁都不会相信。
陈太妃心中怒火“腾”地升起,可随即她感觉到顾璎扶着她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郑姑娘既是病了,溪月去传一顶轿子,将她送到撷芳馆。”只听顾璎柔声道:“我陪着永宁侯夫人一起过去,穿过畅音堂就能看到寿山石了,别搅扰了各位的雅兴。”
她看起来沉着从容的处理丈夫的丑事,可周围的人都听出她声音中的颤抖,顿时生出了同情。
听说两人成亲时,安郡王陆川行不过是个穷书生,顾璎虽是商户女,可顾家的豪富京中亦是有所耳闻,她有极丰厚的嫁妆,怎么看都是她低嫁了。
在进京之前,虽然顾璎未曾生育,陆川行身边都没有妾室。曾经大家还猜测过定是顾璎跋扈善妒,如今见了她,却并不像是这样的人。
向来都是同富贵难,安郡王只怕对自己商户出身的发妻有些看不上,但碍于名声,还是要接到京中。
今日见证这桩“丑闻”的俱是女子,亦是正室,见此情景,自然更偏向顾璎。
陈太妃很快冷静下来,她虽是恨极了陆川行和郑柔冰的丑事,却对顾璎的反应满意。她轻轻拍了拍顾璎的手,温声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陪着众人去看寿山石的人变成了常嬷嬷,顾璎、陈太妃、永宁侯夫人都要跟着去撷芳馆。
从她身边走过时,威远侯夫人看到那双漂亮的桃花眸泛起薄薄的雾气,显然是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到底还是差了功力。
她今年也不过二十岁罢了。
偏生这样的好孩子,要遇上这样的脏事。
直到离开前,顾璎都没看陆川行一眼,她垂眸站在陈太妃身边,格外安静。
陆川行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去撷芳馆的路上,顾璎轻声对陈太妃道:“太妃,妾身瞧着郑姑娘的状态不大对,别是误用了什么饮食罢?正好给霜连请的太医在,让他来给看看罢。”
永宁侯夫人柳氏听到她的话,立刻道:“正是如此,柔冰定是被人害了!”
陈太妃皱了下眉,虽然感觉到柳氏想把责任都推给王府,可如此情形之下,顾璎说得也没错,总不能再出了人命。
末了,陈太妃还是点头应允了,让身边的人去请方太医。
撷芳馆。
郑柔冰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见她的异状,闻讯赶来的银珠吓得魂飞魄散,更是要拦着不让太医诊脉。
“你这吃里扒外黑心烂肠子的东西!”不用顾璎开口,柳氏直接招呼人将银珠拉走,生怕这责任甩不出去,怒斥道:“连自家姑娘都服侍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