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的心里酿出了一坛子老陈醋, 这些心思,黎枝枝自是不知,她只觉得萧晏今天有些奇怪, 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柔声对苏棠语道:“依我看, 你不如直接找他问个清楚,彼此把话摊开了说明白, 如此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听了这话, 苏棠语点点头,眼眶却又开始泛红, 她心里实在是难受, 不仅仅是因为宋凌云移情别恋,更多的是因为委屈, 他和谁勾搭不好, 偏偏是和江紫萸, 这么多年来,她自问对江紫萸不差,也没有哪里对不起宋凌云,可偏偏就是这两个人……
苏棠语又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黎枝枝取了帕子给她拭泪, 萧晏慢慢地皱起眉, 试图打断她们,道:“要叫谁来问清楚?”
他今日积极得有些过分了,黎枝枝心思一转,便有了主意, 她拉住苏棠语的手, 柔声安慰道:“你若答应, 就让人去把他找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分说个清楚,做错事情的是他,你犯不着为这种人伤心难过,退后一步想想,好在咱们是及早发现了,倘若真等到成了亲才知道,那岂不是更亏了么?”
苏棠语一想,登时就犯了恶心,道:“你说得对,用不着为这种狗男人伤心。”
说着她便抹了眼泪,吸着鼻子道:“我要去和他说清楚,然后告诉我爹娘,把亲事退了。”
黎枝枝担心道:“你一个人去见他?万一他狗急跳墙了怎么办?”
苏棠语一时犹豫起来,道:“那……”
“况且这是他的错,你何必亲自去呢?反倒落了下风,”黎枝枝仔细给她出主意:“不如派人把他叫过来。”
苏棠语迟疑道:“这、这能行么?”
“自然可以,不要忘了,我很快就是郡主了,”黎枝枝微笑起来,眉眼微弯,拉着苏棠语的手摇了摇,鼓励道:“我能给你撑腰呢,谁敢欺负你?”
闻言,苏棠语忍不住扑哧笑了一下,但是心里熨帖无比,暖融融的,十分感动,眼泪汪汪道:“枝枝,你真好。”
两人约好了日子,天色便不早了,苏棠语提出要告辞,黎枝枝便送她出府,两人相携而行,金色的夕阳在天边滚落了一大片云霞,火烧似的,绚烂无比,将少女的背影勾勒得纤细窈窕,如早春的柳枝,萧晏坐在轮车上,凤眼微眯,看着她们逐渐远去,消失在游廊后。
送走了苏棠语,黎枝枝才想起来萧晏还在花园里,便又找了过去,远远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紫藤花架下,正是萧晏。
自从黎枝枝认识他那天开始,他就是一直坐着的,唯一一次站起来,还是在黔山猎场,他把马儿让给黎枝枝,自己走路。
也仅仅只有那一回,后来回了京师,萧晏出行,依然是坐在轮车上,而现在,他竟是站着的。
黎枝枝这才发现,萧晏的身量很高,颀长笔挺,和苏清商的斯文温雅不同,他看起来更像一把收入鞘中的剑,又或是未开刃的长刀,他站在花架下,那些层叠如瀑布一般的紫藤花几乎要碰到他的头。
然后萧晏就走了几步,和上次不一样的是,他依旧走得很慢,却十分稳当,一点也不打晃,再加上他周身的矜贵气质,看起来就如信步闲庭,甚至有些赏心悦目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里,黎枝枝一时间没上前打扰他,也没出声,就这么看着萧晏来回踱了十几步,紫藤花被风吹得纷落如雨,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往这边看过来,对上了黎枝枝的视线,两人同时怔了怔。
黎枝枝走上前去,道:“太子哥哥的腿伤不要紧了么?”
明明上次看着,还有些跛,这才过去短短几日,就行走如常了,恢复得着实快。
萧晏却勾起唇,像是一个笑,问道:“看起来如何?”
他那神态,倒像是索要夸奖似的,黎枝枝迟疑颔首,道:“很好,我才知道太子哥哥的身量竟然这么高。”
远远看着就觉得高,等走近前了,黎枝枝才发现她竟然只到对方的肩头处,倘若要与之对视,还得微微仰起头来。
萧晏忽然道:“高也有高的不好。”
黎枝枝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他模样生得十分俊美,凤目微狭,眉峰微凛,压着一双漂亮的凤眼,鼻梁挺直,或许是夕阳太过温暖的缘故,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竟透着几分温柔的意味。
黎枝枝不解道:“高怎么不好了?”
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站得高,看得也比常人远,那是许多人穷尽一生,花尽心思也渴求不得的位置。
萧晏低头望着她,道:“因为太高了,就会显得扎眼,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能看见,倘若扎了某些人的眼,便会想方设法也要将其除去,这便是高的坏处。”
闻言,黎枝枝抬起眸,十分认真地道:“太子哥哥说的这些,我大概能明白,可并不能切身体会,因为我生来就在低处,所以从没尝过高的坏处,只知道它的好。”
说到这里,黎枝枝又想了想,才道:“站在高处的人确实显眼,倘若有人喜欢他,岂不是也一眼就能看见?”
萧晏一时怔住,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只觉得喉咙发紧,少顷,他才开口,道:“你觉得,会有人喜欢他?”
“当然,”黎枝枝几乎没有犹豫,笑吟吟道:“比如像我这般的,最喜欢那些站在高处的人了。”
她说着,目光一转,忽然指着头顶花架上,某一簇紫藤花开得正热烈,道:“太子哥哥,我想要那一朵花,可以么?”
萧晏看了一眼,道:“当然可以。”
他说着,只伸手倾身,毫不费力就摘下了那一簇紫藤花,递给了黎枝枝,道:“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