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耳朵没问题, 孤倒是觉得你眼睛不好使。”
乍一听到这句,黎枝枝是有些惊讶的,万万没想到萧晏竟然会开口为她说话。
她回过头去, 萧晏已收回手,在轮车上坐了下来,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不疾不徐, 微微扬起下颔, 姿态透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从容和矜贵,就如黎枝枝曾经见过的那般。
他明明是坐着的, 眼神却居高临下, 望着黎夫人母女,冷嘲道:“见了孤却不跪不拜, 这就是尔等的礼数?”
黎夫人一开始没认出他来, 着实愣了一下, 黎素晚轻轻地拉了她一把,小声惊慌地提醒道:“娘,这位便是太子殿下。”
黎夫人听罢,吓了一跳,连忙拜了下去, 恭敬行礼道:“臣妇见过太子殿下。”
萧晏却并不叫起, 只看了黎枝枝一眼,道:“走罢。”
黎枝枝竟莫名领会了他那个眼神的意思,上前一步,推着他的轮车往公主府而去, 路过黎夫人与梨素晚时, 连半刻停顿都没有, 那对母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行人走远,很快就消失在公主府的大门口。
等入了府里,黎枝枝才对萧晏道:“方才还要多谢殿下。”
萧晏漫不经心道:“谢什么?”
黎枝枝推着他穿过游廊,道:“谢谢殿下为我说话?”
轮车上的人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片刻后,才道:“之前嘴皮子那样利索,孤还以为你多厉害,却也不过如此?”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透着些许戏谑的意味,黎枝枝却并不着恼,只是很谦虚地道:“自是不如殿下远矣,日后还要向殿下多多请教才是。”
萧晏:……
这话乍一听像是在夸奖,但是仔细一想,又不是那么回事呢?
因着知道黎夫人与黎素晚来了,黎枝枝原本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阴翳,但因为一会要见长公主,担心对方看出来,她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如平常一般。
长公主正在花厅,见了他们回来,十分高兴,笑着道:“我方才还在和轻罗说,你们几时才回来,真是巧了。”
说着又叫黎枝枝过去近前,打量道:“几日不见,倒是有些想念了,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同样是招手,长公主做来便显得亲切和蔼许多,一举一动都透着亲昵,黎枝枝依言坐在她身侧,笑着道:“我也惦记殿下,不知您近日可好?”
萧晏发现她面对长公主时,倒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夕阳余晖自窗扇映进来,将她的脸颊勾勒出优美的线条,长长的睫羽轻眨,泛着些细碎的微光,而那双漂亮的眸子则亮亮的,瞳仁清澈干净,里面盛着依赖和欢喜,让人想起山林间的小鹿,无害而柔软,像是发自内心的诚挚,而无半点伪作。
她的语气甚至是有些赧然羞涩的,这令萧晏颇有些意外,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幼时在宫中御花园里看到的一种草,叶片纤细如羽,一般长在阴暗的角落,看起来柔弱无害,倘若伸手去扯,便会发现它茎上长着锋利的倒刺,轻易便能划破人的皮肉,但若是轻轻触碰它,它便会合拢起叶子,像是羞涩一般垂下头去。
萧晏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女,她正在与长公主说话,眉眼都带着笑意,与他之前所见过的笑完全不同,甚至有些天真的意味。
那一瞬间,萧晏忽然就明白长公主为何会喜欢她了。
正在这时,外面有一名下人进来,向长公主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紧接着,黎枝枝面上的笑意便迅速淡了下去,那点天真也就无处可寻了,萧晏简直想都不必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不禁升起几分不耐和烦躁。
果不其然,长公主的眉头微微蹙起,她看了黎枝枝一眼,淡淡吩咐道:“就说本宫有事,让她们改日再来。”
下人领命正欲退下,长公主忽然又想起什么,叫住道:“罢了,你去说,本宫正在和太子殿下议事,让她们候着吧。”
“是。”
待下人去了,长公主拉起黎枝枝的手轻轻拍了拍,温声解释道:“她们今日前来登门拜访,必是为了及笄礼的事情,倘若我只见了你,却不见她们,回去之后大概会为难你。”
黎枝枝点点头:“您的意思,我心里明白的,殿下不必顾忌我。”
长公主却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发顶,笑道:“真是个傻丫头,当然要顾忌你呀。”
一旁的轻罗笑眯眯道:“公主是心疼你呢,怕你多想。”
闻言,黎枝枝微微红了脸,她又恢复之前那般柔软害羞的模样了,长公主笑着道:“好孩子,宫里上午就把新作的衣裳送来了,我正等着你来试呢,快去吧。”
黎枝枝颔首,跟着轻罗往内堂去了,少女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长公主才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面上犹自带着几分笑意,问萧晏道:“你看枝枝是不是很可爱?”
她那模样语气,倒像是在炫耀自家的孩子似的,透着几分骄傲和自得,道:“这孩子真乖,稍微夸一句,就脸红了,心思又细腻敏感得很,说话轻声细语,又好听又温顺,哎呀,实在没见过这样乖巧的孩子,真真像是从我心坎里长出来的。”
萧晏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轻咳一声,提醒道:“说起来,您也没见过几个孩子。”
“你算一个,阿央算一个,”长公主顿了顿,又笑道:“蔷儿去得太早了,我那时又病着,没来得及多瞧瞧,只记得她幼时不爱哭闹,乳娘抱着她时,总是睁着一双大眼睛到处看,后来会走会跑了,总缠着我,去哪里都要跟着,像个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