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雪堇 喜欢的少年,年少的欢喜。(2 / 2)

牧云归毫无防备,兜头被盖了一捧雪。江少辞噗嗤一声笑了,牧云归生气,从地上卷起一个雪团,扔向江少辞。

雪团即将落下,四周场景也变了。这回来到了桓家,周围丫鬟来回穿梭,端着食盒,匆匆朝一个地方走去。

江少辞和牧云归刚才还在清寂无人的雪林,如今突然落到宴会。幸好江少辞眼疾手快,带着牧云归躲到墙角后,要不然,他们就要被院子里的人看到了。

梦境中虽然桓曼荼才是主体,但其他人亦是她想象出来的。桓曼荼认识江少辞和牧云归的脸,万一和梦中人正面碰上,说不定会惊醒桓曼荼。

等外面的丫鬟走过去后,牧云归才松了口气,悄悄从墙角探出视线,四下打量。上次在容家还不明显,如今回到桓家,桓曼荼和桓雪堇的待遇差别一目了然。

如今桓家是容晚晴当家,桓曼荼屡次顶撞继母,自然得不了好。容晚晴不至于克扣桓曼荼的份例,但桓曼荼有的也仅是份例。而桓雪堇就不一样了,她比上次容家见面又长大些,美丽的容貌越发明显。桓雪堇虽然穿着白裙,但裙裾中编入好几种灵鸟羽毛,走动时流光溢彩,星光熠熠,漂亮极了。

桓雪堇像一个小公主,被众人簇拥在中心,无论男宾女客都凑上来和她说话。她站在众星捧月中,嘴边一直挂着笑,天真快乐,无忧无虑。反观桓曼荼,容貌不能说丑,但和桓雪堇比起来只是清秀,而她又阴郁着脸,完全破坏了那张娃娃脸的可爱娇憨。

桓曼荼站在人群中格格不入。周围都是世家少爷小姐,他们有母亲补贴,外祖家也有钱有势,长这么大不知道缺钱是什么感受,一个个活得不知人间疾苦。对比之下,桓曼荼身上的衣服堪称局促。

桓曼荼察觉到那些意味不明的视线,几次想走,还是忍住了。牧云归猜测她在等人,果然没一会,入口传来喧闹声,容玠在众人簇拥下走进来,笑着对众人拱手:“二妹妹,抱歉,我来迟了。”

容玠一进院,直接冲着桓雪堇而来。桓雪堇撅嘴,佯装生气说:“表哥,你又迟到。这次不能轻饶了你,你要自罚三杯。”

容玠笑着应是,他是来惯了这种宴会的人,举手投足间大方自然。他拿起桌上的酒樽,仰头一饮而尽。他连着喝了三杯,动作潇洒优雅,比平时更添一分风流意气。

周围人鼓掌起哄,桓雪堇脸颊微红,笑着说:“罢了罢了,你心里只有修炼,我要是把你灌醉了,耽误你一会练剑,姑母定饶不了我。”

半大的少女鼓着脸,似抱怨似撒娇。容玠说:“表妹设宴,我怎么能中途离开?我已经和夫子请假,接下来都是空闲的。”

旁边的少爷小姐们听到,纷纷起哄,桓雪堇笑的眼睛都弯了。桓雪堇和容玠在的地方就是社交中心,桓曼荼远远站在外面,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捏着裙子,默默低下头。

人来齐了,宴会很快开始。一群世家少年少女聚在一起,玩来玩去就是吟诗作对那一套。桓曼荼沉默寡言,仿佛一个隐形人,众人玩游戏时也会默契地避开她。但有一次不巧,行酒令正好轮到桓曼荼身上。其他少女们妙语连珠,轮到桓曼荼这里,瞬间卡了壳。

场上气氛微微尴尬,世家小姐们用扇子遮住半张脸,悄悄交换视线,眉眼间满是看好戏。场面正凝滞着,容玠忽然站起身,说:“荼表妹不会喝酒,这一杯我替她。”

宴会乍静,桓曼荼不可置信地抬头,而容玠已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牧云归看到这里,有点明白桓曼荼为什么会喜欢容玠了。江少辞站在牧云归身后,把牧云归头顶毛茸茸的碎发压下,问:“她真的喜欢他?”

牧云归十分确定:“一定是。”

江少辞换了个姿势,环臂靠在墙上,颇为费解:“为什么呢,就因为替她喝了一杯酒?女子喜欢人竟如此敷衍?”

“不是酒的问题。”牧云归回头正欲反驳,瞧见江少辞,最终还是咽下了,“罢了,你不懂。”

江少辞挑眉,看着牧云归,轻轻偏头:“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牧云归摇摇头,都不想和他理论。看江少辞的样子,脑子里还没开那一窍。他无论武功还是书本学起来都快,这样的人,恐怕不会对普通人的情爱感兴趣吧。

在他的世界里,有许多东西比女人有意思。他只会是那个被人暗恋而不自知的人,哪里会懂喜欢人时幽微又敏感的心思。

牧云归心绪莫名有些压抑,低叹道:“将来喜欢你的人,一定会很艰难。”

江少辞听到这些话很不高兴,他直起身,正要说什么,身边的墙壁开始融化。江少辞早就汲取了经验,立刻拉着牧云归躲开。果然,下一秒场景又变化了,这次变成桓家议事厅,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大门。

族老们齐聚一堂,大夫人高坐正中,桓致霖坐在大夫人下首。他们正在争论,忽然听到门口有动静,齐齐回头:“谁?”

门厅空空荡荡,片刻后,一只猫从地上跑过。族老们松了口气:“虚惊一场,是猫。”

江少辞捂着牧云归的嘴躲在房梁上,牧云归后背僵硬地靠着江少辞,一动不敢动。从牧云归的角度往下看,正好能看到门厅柱子后躲着一个人,刚才的猫就是她放出来的。

桓曼荼也是胆大,竟然躲在这里听长辈议事。刚才场景突然转换,要不是江少辞反应快轻功好,立刻带着她跳上房梁,他们就要被撞个正着了。

下方,小插曲过去,议事厅又恢复严肃。一个白须长老捻着胡子,皱眉道:“休妻之事太过惊世骇俗,容氏嫁给你十三年,育有一女,多年来主持家事、孝顺长辈从未懈怠。无故无错就休妻,恐怕会惹来非议。”

桓致霖说:“她并非没有错。雪堇已十二岁,这十二年来,她再未诞下一儿半女,这便是最大的错。”

房梁上,牧云归惊讶地瞪大眼,江少辞也有些意外。桓致霖十三年前因为白夕颜是凡人而休妻,容晚晴风风光光地嫁进来。没想到才过了几年,竟轮到了容晚晴被休?

显然下方的族老也觉得离谱,有人说道:“不可。容氏是容家嫡女,这些年容家出了一个九郎容玠,在城中颇有声望,你若是在这种关头休妻,置容家的脸面于何处?何况,桓雪堇也到了议亲的年岁,你休了她的母亲,她非嫡非庶,亲事怎么办?你这不是毁了她的一生吗。”

桓致霖站起身,对众位长老行礼,朗声说道:“这里都是自家人,有些话我也不藏着掖着,直说了罢。我休容氏并非因为她犯错或不贤,而是因为她无子。十年来我不是没给过她机会,可是她毫无动静,恐怕很难再生出儿子。如果是普通人家,有两个女儿也就罢了,但我们家不一样。桓家子弟需要熟练凌虚剑诀,将来好收服涅槃剑骨。诸位长辈,你们当真打算将剑诀、剑骨拱手让与女婿?”

这回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夫人一直没发话,听到这里,终于沉沉开口:“老身虽然也心疼孙女,但终究是家业更重要。老身至今还记得,远儿从六岁起,再没有睡过完整的觉,他每日天不亮就起,一直练剑到月上中天,晚上回屋还要修炼法诀。他天资绝佳还如此刻苦,终于被昆仑宗挑中,远赴涿山学艺。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一方面是自身努力,另一方面也是机缘。他成为江子谕的陪练,剑法大为进步,种种机缘下才得到凌虚剑诀。如今江子谕已死,远儿的幸运再不可能重复。他好不容易才将凌虚剑诀和涅槃剑骨带回桓家,走前特意嘱咐,让家族好好保管这两样东西。若桓家没有儿郎能收服剑骨,莫非家族这些年的辛苦,远儿得天独厚的机缘,都要白费了吗?”

议会厅静默,片刻后一个干瘦老人说:“但我们已试了四千年,每一年都挑最优秀的孩子进入剑冢修炼,可是无人能破解凌虚剑诀,偶尔有几个好的,去收服剑骨时,无一例外都死了。这两样东西如此邪门,当真是仙家法宝吗?”

大夫人举起实木拐杖,重重在地上敲了一下:“远儿说是,那就是!你们在质疑我儿?”

干瘦老人不说话了,他当然不敢质疑桓致远。四千年前,桓致远突然失魂落魄地回来,把自己关在屋里,谁去都不理。后来,他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封书信,和两样东西。

他在信中说,这两样东西是他在一个古洞府历险时发现的,一份是剑法,一份是在剑气滋养下生出来的骨头。若学会此剑法,可天下无敌,独步大道;若收服剑骨,将剑骨纳入自己体内,可脱胎换骨,获得无上资质。

当时族老们一看高兴极了,立即安排自家儿子学习。可是,一眨眼四千年过去了,没有人能学会凌虚剑诀,更不必提收服剑骨。只要靠近那几节骨头就会被剑气绞碎,桓家为此丧失了好些资质出众的晚辈。正是因为长年学习凌虚剑诀,桓家才会出现这么大的人才断层,要不然,如今殷城中有容玠什么事?

桓家虽然极力保密,但大家住在一个城里,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不漏。渐渐的,殷城其他家族也知道桓家有一本秘密剑法,甚至有人传言,桓致远之所以能修炼到五星,就是因为学了这本剑法。

无数人对凌虚剑诀虎视眈眈,而桓家内部却青黄不接。桓致霖是桓致远的嫡亲弟弟,算是最可能学会剑法、收服剑骨的人了。然而他却因为一次意外,早早折戟。

桓致远至今流浪在外,不知所踪,指望桓致远突然生出子嗣不太现实,桓家族老的视线,只能落在桓致霖的后代身上。

而桓致霖,没有儿子。

牧云归躲在房梁上,真的忍无可忍。她压低声音,悄悄和江少辞说:“给人当陪练,很荣耀吗?”

江少辞噗嗤一声笑了,意识到下面有人,赶紧忍住。江少辞忍着笑意,说:“不荣耀。虚名而已,别说陪练,便是那位正主也打的很垃圾。”

江少辞真的觉得十五六的他又猖狂又愚蠢,剑法烂的不忍直视。牧云归没想到江少辞连闻名史册的江子谕都敢嫌弃,她默默瞥了他一眼,说:“为什么他们非要儿子呢?女子又不是不能练剑,仅因为没有儿子这种事,就要接二连三休妻?”

要不是亲眼所见,牧云归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堂堂修仙世家,竟然如此儿戏。

牧云归怕被下方的人听到,这些话都是贴在江少辞耳边说的。她气息如兰,扑在江少辞耳廓痒痒的。江少辞想了想,嘴边似嘲似笑,说:“可能是因为,写剑法和修剑骨那个人,是个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