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吃过饭, 回到家和贺焱汇合后,两人就骑着自行车去了街道派出所。
可能是他们来得不凑巧,进去时大厅里挺热闹。
正在做笔录的有四五个因为打群架被带回来的小混混, 个个鼻青脸肿, 做笔录时一言不合就吵架;
一个在公交车上行窃,被逮住扭送公安局的年轻人, 跟着一起来的除了司机售票员,还有车上的热心市民;
两个因为A家里鸡生的蛋不见了, 怀疑是邻居B拿的, B不承认,两个人吵着吵着闹到派出所的老太太……
这么多人待在一个空间里,各说各的,嗓门还都不小,喧闹非常, 以至于刚跟着民警小姐姐走进来的苏婷不自觉停住了脚步。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随着改革开放知青回城, 城里无业青年增多,跟早几年比起来,这几年的治安事件明显增多。
但苏婷一直都是三点一线,而且除了大一要上晚自习会晚归,上大二后她晚上基本不出门,所以她一直没有切实的感受。
直到今天来到派出所,看到里面全是来报案的人。
民警小姐姐将他们领到空座位前坐下,又走到离得最近的民警身边, 简单说明了下情况, 过后回来说:“待会他喊叫你们的时候, 你们过去把情况再跟他说一遍就行。”
“谢谢。”苏婷道。
对方点点头, 就离开大厅回自己工作岗位去了。
跟其他同事比起来,离得最近的这位民警接待的报案人员情绪稳定许多,问题也没有那么复杂,两人很快就谈完了。
报案人员离开后,民警就抬头喊道:“苏同志。”
苏婷带着贺焱走过去打招呼道:“方公安你好。”
方公安点点头,拿着笔问:“姓名,年龄,住址。”
苏婷给自己和贺焱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又说:“我们家在三阳巷六十七号。”
方公安将两人的信息记录下来,又问:“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儿子告诉我,他前天晚上放学回家的路上,碰到两个社会青年把他隔壁班的一名男生带到巷子里,进行打劫勒索,他看到后进去把人打跑了。”
情况他刚才听同事说过一次,但内容比较简略,只说贺焱两天前的晚上碰到了社会青年勒索,家长知道后带着他过来报案。
再看贺焱个头虽高,但身材清瘦,面容也有些稚嫩,方公安还以为被勒索的是他,此时面露惊讶问:“打跑了?”
“对。”苏婷解释说,“我儿子从小跟着他爸练武,身手还行。”
倒是能说得过去,方公安嗯了声问:“事情发生的具体时间,地点还记得吗?”
这问题一听就知道是问贺焱的,他主动开口:“记得,时间是九点十五分左右,地点在我们学校外面的巷子,我们学校九点十分放学,当天我因为有点事,耽误了几分钟才离开学校,骑着自行车经过的时候,差不多是九点十五分。”
“当时具体什么情况?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贺焱把当时的情况复述了一遍:“有一个人,我踢到了他的屁股,他当时没站稳,摔了一跤,另一个我踹到了他们的肚子,估计是觉得痛,爬起来以后他们就跑了。”
“那两个人有多高,长什么样你记得吗?”
“有一个跟我差不多高,有点壮,外套敞着,里面穿了件花衬衣,有个矮一点,不到一米七,瘦一点,他穿了条喇叭裤。”贺焱说着,手往脑袋上比了比,“花衬衣的头发很高,差不多到这。”
贺焱说的这些特征,算明显,但又不那么明显。
有正经工作的人,通常不会这么打扮,但社会青年十个有八个都是飞机头喇叭裤,嗯,如果他们有钱的话。
但方公安把这些都记下了,并问了句题外话:“你一个人打他们两个,不怕?”
“不怕,他们打不过我。”贺焱非常自信。
苏婷适时插话问:“公安同志,请问你们能找到那两个人吗?”
“因为勒索这件事没有抓现行,如果来报案的人不多,不能确定他们长期勒索学生,可能没办法抓他们。”
“那就任由他们逍遥法外?”
方公安说道:“如果找到这两个人,我们会盯着他们,如果他们犯事,会立刻抓捕。”
“那你们能在高中放晚自习的半小时里,安排警力去学校附近巡逻吗?”苏婷提完建议,解释道,“虽然前天晚上我儿子把人打跑了,但他们都能干出勒索学生这种事,人品肯定不怎么样,说不定会伺机报复,万一他们召集一大帮人在学校外面堵我儿子……结果我都不敢想。”
方公安安慰道:“你说的事,我会跟领导提建议。”
“公安同志,这事您千万要重视起来啊,我们家的孩子身手好,就算那些人来报复,或许他也能应付过去。可学校里其他孩子呢?比如前天晚上我儿子救下的同学,如果没有他,那个孩子肯定很有可能会被勒索,甚至会被揍。还有,您想啊,他们都开始勒索学生了,被勒索的人会只有那一个吗?”
苏婷自问自答说:“就算以前只有他一个,当他们屡次勒索成功,他们肯定会寻找其他好欺负的同学,甚至做出更恶劣的事。”
听到这里,方公安的表情严肃起来,郑重道:“苏同志你放心,待会我就去找我们所长提这件事。”
“那这件事就拜托您了。”苏婷说道。
方公安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
虽然方公安答应马上找他们所长谈,但他们会不会增加警力在高中附近巡逻,要巡逻的话什么时候开始还是未知数。
所以下午贺焱去上学时,苏婷特意拿了把带刀鞘的水果刀给他。
贺焱咽了下口水说:“我还是个学生,带把刀去学校是不是不太合适?”
“又没让你拿在手上,你放书包里别拿出来不就行了?”苏婷说着拉开他的书包,将水果刀塞到最里面的夹层,交代说,“这是为了避免那两个人来报复,给你防身用的,没事别动,知道吗?”
“知道。”贺焱扭头说,“不过我觉得用不着。”
苏婷给他拉上书包拉链:“用不着今天你也先带着,其他的等你爸明天过来再说。”
“好吧。”贺焱无奈,推着自行车出门。
别说,这次还真被苏婷料中了。
下晚自习后,贺焱骑着自行车从学校出来,刚拐进一条巷子,面前就出现了一堆人,嘴巴叼着烟,或蹲或站在巷子里。
看到贺焱出现,那天晚上被他揍的花衬衫说:“来了。”
一群人或吐烟,或起身,纷纷走到巷子中间,面向贺焱排成一排站着。
巷子里没有路灯,但今晚月色还行,贺焱认出除了花衬衫,喇叭裤也在,不过站位比较靠边。
花衬衫也不是老大,站中间的是个寸头,身上穿着件蓝棉袄,配一条黑色长裤,穿着比其他人更朴实,但表情看起来明显更不好惹。
另外还有两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小年轻,一共五个人,每人手上都拿了根木棍。
贺焱看在眼中,默默攥紧了自行车把手。
寸头将贺焱的动作看在眼中,脸上勾起笑容,叼着烟走近,拿起木棍戳一戳自行车龙头,啧啧道:“还是飞鸽的,小同学,你家里很有钱啊?”
花衬衫和喇叭裤的确是蓄意报复,才找的寸头,但寸头愿意来,并不是因为他多么重义气,而是听两人说揍了他们的高中生骑着自行车。
这年头上下学能骑自行车的高中生可不多见。
虽然改开后国家陆续取消了部分票证,但自行车这种大件,买的时候仍需要票,而且价格很不便宜,一辆车至少要百来块。
普通的双职工家庭都未必舍得买,就算买了,也一般是给家长用,不会让家里孩子碰。
所以在得知贺焱不是偶尔骑一次过过瘾,而是每天上下学都骑着自行车,寸头就动了心思,叫了两个人过来。
因为花衬衫和喇叭裤说贺焱很能打,来之前他们特意带了木棍来,不过现在看到人,寸头觉得两人被揍成那样,估计是他们不行。
面前的人个头虽然挺高,但看那张脸就知道是个小白脸乖学生,能有多厉害?
这不,看到他们几个,他话都说不利索了:“没、没有钱。”
“没钱给你个高中生买自行车?”寸头呵笑,没信贺焱的话。
跟其他几人一起围住贺焱的花衬衫撺掇道:“大哥你说得没错,他家里都能舍得给他买自行车,肯定很有钱,咱们把他绑回去,说不定能大捞一笔。”
寸头直接一脚踹过去:“你他妈给老子滚蛋!你想吃枪子,老子怕死!”
虽然他不走正道,但也知道绑架比抢劫严重,后者顶多去牢里蹲几年,但前者被抓到是要吃花生米的。
花衬衫和喇叭裤没脑子,被揍了一心想报复回来,可他很清楚自己跑这一趟的目的。
寸头吸了口烟,吐出眼圈,眯眼看着贺焱说:“把车和钱留下,我放你走。”
“我、我……”贺焱结结巴巴,趁寸头不注意,握住龙头的右手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他手里的木棍,同时右脚踩动脚踏,左脚抬起向前踹去。
虽然花衬衫和喇叭裤说他们被贺焱揍了,但寸头没见过他打架,又看他面嫩,再加上自己这边人多,难免有些看轻他,所以没太防备。
贺焱一扯木棍,寸头就被带得往前扑去,然后他肚子就被踹了一脚,痛得捂住肚子弯腰想下跪。
贺焱顺势拿到木棍,往后挥向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的人,挡住他们的第一波攻势,得以踩住脚踏冲出包围圈。
他溜得太快,几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缓过来的寸头喊:“愣着干嘛?都他妈给我追去啊!”
几人这才有反应,哦哦两声赶忙顺着巷子往前追去。
虽然追了上去,但几人都觉得他们今晚估计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两个轮子?
这不,他们还没跑到巷子中段,自行车就消失在了巷尾拐角处。
只是老大发话,几人都不敢停,快步跑向巷尾。
原本几人都觉得他们会把人跟丢,但有些事就是这么神奇,他们跑到巷尾往右一看,就看到刚才跑掉的高中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跨坐在自行车上,停在了路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