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姝并未打算帮吕黎找这个所谓‘西域香料’, 但她对这件事非常好奇。
虽说没有见过吕黎本人,但通过每月一封的书信,王姝也大致了解了她的性情。
吕黎其实是一个骨子里冷漠偏执, 一个只活在自己世界的人。除非会威胁到她的利益,或者威胁到她在意的人,吕黎本质上漠视所有人。能让这样的人着急的东西, 必然不会那么简单。王姝有些怀疑,吕黎该不会在用什么古怪的春.药吧?类似于后世小说中那等让人达成目的的药物。
若当真是这种药,会用在谁身上?后宫可就只有一个真男人, 那便只能用在那一个人的身上。
心里有这个猜测,王姝呼吸都清了, 自然就会去弄清楚。
吕从根源上来算的话, 吕黎也算是跟王家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毕竟这人当初是王家王姝做主给推进宫的。不管后续王家是否跟吕黎断了联系,起因却是推脱不掉的。将来吕黎若是做了什么事被皇帝清算,势必会影响王家。王姝可不会允许这种隐患存在。
魏三接到命令, 立即就去了江南。
尽快找到陈子盎这个人, 并且调查所谓‘西域香料’到底是什么东西。
除了生意上的事情,更紧迫的是十月初的秋收。
这次王家种植的面积不算小, 也事关未来一年的粮铺有没有存粮支撑, 势必要非常小心。王姝不能接受似去年的秋季大雨再发生。
快要成熟的庄稼若是当真毁在这种天灾上,她估计真会吐血。农庄上的收成是一件大事, 试验田那将近二十亩的十二代良种, 更是王姝的命根子。若非条件不允许, 王姝恨不得能住在庄子上。一看天色不对,便立即将收成收上来。
“主子放心, 奴婢与芍药会盯紧的。”
铃兰如今俨然王姝试验田的总管事,替她管着庄子上所有琐事。王姝交代的事情她比任何人都上心。今年王姝还没有交代, 她已经按照去岁王姝要求提前刻好了木牌,制好了特殊装袋。就等着良种收上来分装好,再按品种分别贴上去。
有过经验,铃兰和芍药做事确实稳当。
王姝这么想想也放下紧绷的心思,预备好好地歇息一阵子。
转眼一年就要过去,如今是九月份。
天气已经不如酷暑时热,但白日里还是黑晒的。
王姝穿着单薄的衣裳盘腿坐在窗边,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身边的龙凤胎长得非常快,已经完全看不出刚出生时瘦弱的模样。因为父母都忙,且一忙碌起来不见人影,两小孩儿连个像样的满月酒都没办过。不仅满月酒,当初洗三,王姝也只是让人在家里吃了一顿席面。
无论是父亲这一方还是母亲这一方,都没有给两个孩子大办一场的意思。真要说起来,两小孩儿得到唯一来自亲人的祝福,反倒是韩家那位表姑娘。
如今闲下来,王姝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一茬儿。当初不办,是出于保护和隐瞒的目的。如今皇帝都将世子之位按到萧君珩小娃娃的头上,是不是可以办一回……
“主子,若是累了,回屋睡一会儿。”
王姝摇摇头,只是放松下来,心神惫懒罢了。
两个小东西平日里见爹娘的时辰不是很多,却鬼灵精地冻得认人。每次见到王姝,恨不得四肢跟小狗扑腾似的往她怀里扑。尤其是呦呦这小姑娘,性子霸道是一点都不遮掩。她哥敢先她一步,她就敢在后头扯住她哥的后腿。还不会说话,就嘤嘤地发出使劲儿的声音。
她哥也不是个好惹的。别看着长了个笑脸,一天到晚见谁都笑。实则呦呦根本就玩不过他。呦呦拽他小腿,他就装疼叫唤。他一叫唤,王姝和萧衍行每回都着急地过去抱他。
结果他俩把人检查一遍,发现一点伤没有。小屁孩儿却搂着自家爹娘的脖子看着地上还在爬的妹妹,咯咯地笑出声。王姝试着把人放下去,他小嘴儿一憋,就装哭。用这招骗过好几次他爹他娘了,越装越像。
小子贼得很!
贼归贼,但两孩子是真的长得好。
王姝从前没觉得自己长得有多好看,但自己的眼睛鼻子长在自家儿子的脸上才发现,人怎么就这么的好看。这紫葡萄似的大眼珠子,这嘴儿红艳艳的……像小雪团子似的胖乎乎的奶娃娃,别提多可爱。女儿呦呦更别提,萧衍行的那张脸复刻下来,她将来还能丑到哪里去?
这么盯着俩小东西看,王姝难得母爱泛滥,决定亲自去后厨做点小孩子吃的辅食。
她记得没错的话,小孩子六七个月是能吃辅食的。
事实上,萧衍行有专门安排人手照顾小孩儿。如今孩子还小,自然不需要教导规矩,放在孩子身边,也就是适当的规范引导孩子成长。这些人对伺候小孩子很有一套,但王姝还是打算自己亲自做一次看看。她能想到的辅食也就只有鸡蛋羹、米糊糊或者水果泥什么的。
王姝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裳,转身去了后厨。
她会做饭这事儿,在王姝身边待得久的人都是都知晓的。喜鹊和芍药之类的不仅知道,还亲自尝过。
王姝先前入萧衍行府的时候,被关的闷了,就经常去后厨捣鼓新鲜的吃食。说起来,做饭其实是王姝消磨焦虑,思考问题的一种方式。但忙碌了以后,反倒没有那个功夫去做。如今重新拿起菜刀,不禁有些感慨。才过了一年多,她做饭的手艺都生疏了不少。
她也没打算搞什么新奇的吃食,给小孩子吃的,自然是原汁原味更好。
王姝打算就给两小孩儿蒸一点蛋羹。
两个鸡蛋打开,隔水蒸。
这个时节刚好是河虾上市的时候。凉州这边水还算有,鱼虾不少。鸡蛋里头可以打点虾滑,弄得散一点。王姝在各个盆筐中找,本想找找看有没有新鲜的河虾,结果发现了一筐新鲜的羊肉。原本是给小孩子做,王姝此时看到羊肉也想起好久没有犒劳自己,干脆做一顿好的。
这么一想,王姝转过身问站在一旁不敢打搅的林大厨道:“原先我买回来的香料还有剩的么?”
“?”林大厨不大用香料,冷不丁没反应过来。
还是跟王姝久的格桑麻比较清楚,她忙过来插了一句嘴:“主子,小奶娃娃不能吃油盐。”
怕王姝不知轻重地给孩子乱吃东西,生养过两个孩子的格桑麻赶忙提醒。
“不是。”王姝笑起来,“我拿来做菜,自个儿吃。”
正好林大厨在,格桑麻也在。王姝就想将这些羊肉给弄成串儿,烤了。
说来,萧衍行这段时日忙得够呛,已经好些天没有好好休息。王姝又问了声跟过来的姜嬷嬷萧衍行的情况,姜嬷嬷摇了摇头表示,萧衍行昨夜又是一宿没睡。早膳只匆匆用了些,到如今午膳还没用过。
王姝:“……他不饿么?”
这几个奴婢哪里知道?面面相觑,都是摇头。
“罢了,”就算知道,她们也不敢打搅萧衍行,“我做点,一会儿再送过去。”
不得不说,萧衍行是个真正的工作狂,忙起来能不吃不喝不睡。
农科属已经初有建设,机构和人员配备也准备齐全。如今正在紧锣密鼓的将良种一事广而告之。这是必须讲究方式方法的。且从上往下的推进,除了要保证过程中不会有人钻空子,耍花招,还得保证信息误差降低到最小。不然好心办了坏事,反倒不美。
“你派人去前院书房传句话,让萧衍行先休息休息。”王姝如今说这话,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对萧某人理所当然的态度,“这边做好了吃食,我亲自给他送。”
“哎!”只要是促进两人感情和睦的,姜嬷嬷都答应得十分高兴,“奴婢这就去。”
前院书房,萧衍行让其他人回去歇息,才终于有空儿休息一会儿。他伸手捏了捏眉心,胀痛的眉眼让他眼睛干涩得厉害。事实上,萧衍行也在为推广一事不理想而感觉到烦恼。
农科属通过官方的渠道传播良种的消息,只能深入到县城的下属镇子,并不能深入到村落。
交通不便,加上百姓大多目不识丁,官府多年不作为在百姓心中威信不高等等困难,让他们理解良种的优异之处,并非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他们除了将推广的任务层层分发,通过类似里长、乡长、镇长之类的基层去传播消息,还是会存在信息差。
这就势必要敲锣打鼓,广而告之。这里需要的人力物力,且不说。
并且消息传达到位,只是第一步。后面要做的远不只这些。想让所有的百姓都成功拿到好的种子,信任且实际获得益处,又是一个看似简单实则非常复杂的问题。
要知道,在如今的社会,粮食就等同于硬通货。这些粮食种子某方面来说,也算财物。
财物除了能够栽种下去,能换钱,其实也是可以吃下去可以饱腹的粮食。凉州不少人在饿肚子,让百姓不远万里来到临安县的农科属领用粮食,未免不实际。但把那么大量的良种通过基层的人分发下去,又难保没人不会有歪心思。
如何让东西到真正符合条件的人手中,避免和中饱私囊,需要强有力的监管人员。
这就涉及到配套机构,督查机构。
然而若想官衙尽量少插手到农科属中来,督查机构要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出现,跟农科属与官衙之间又怎样挂钩,则需要慎重。萧衍行的本意,是让部分任旧不能露面的韩家军以此机会获得一个合法的身份。顺便进入督查机构,拿到应该有的职权。这里头就有大文章要做。
他捏了捏胀痛的太阳穴,背靠在椅背上仰着头闭目养神。
王姝推了门进来时,就看到他垂落到地上的头发和折出一个弧度的修长脖颈,以及吐出的喉结。因为没休息好而有些发白的唇微张着,呼吸清浅,高挺的鼻梁上一道黑色的影子。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眼睑……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一点声响都听不见。
缓缓地走过去,王姝正准备拖一下他的脑袋。闭着眼睛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作甚?”沙哑的嗓音含着笑,他眼睑下方全是青黑的影子。
王姝被吓了一个激灵,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伸手搂住他的后脑勺,把人给扶正了。明明才半个月,这人就俨然瘦了一大圈。精神头虽不错,但人明显憔悴了许多。王姝默默唾弃了自己的心软,还是替他揉了揉太阳穴。
“不困哦?”总这么熬大夜,得亏是年纪轻身体好,不然早晚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