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1 / 2)

“你现在这地方住下, 有事跟张妈妈说。”

萧衍行的亲人不是很多,年少时母后便因病去世。父亲的憎恶和漠视,让他对所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毫无亲情可言。唯一还算亲近的, 大约是韩家人。不过萧衍行厌女之症由来已久,跟表姊妹接触甚少。此时这是大舅舅留下的唯一子嗣,萧衍行也亲近不起来。

韩啸风多少听张妈妈提过萧衍行的忌讳。哪怕心中有亲近之意, 也生生遏制住。没有靠得太近。

“嗯,多谢表哥。”

韩家女眷长相上都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此时眼前的女子一双韩家人独有的狭长凤眸, 高鼻梁,红嘴唇。高挑的身形与笔直的腰杆, 兼之偏瘦, 显得更加的修长。从面相上看,与萧衍行印象中的母后有几分相像,似乎天生就带着一份骨子里的孤高和疏离。

萧衍行深夜过来一趟, 主要是看一眼这个表妹。既然她没事, 他便也没有久留。至于韩啸风在夫家遭遇的种种,自有人会查清楚细节禀告给他。

“夜深了, 你歇息吧。”萧衍行丢下一句话, 又返回了马车上。

马车趁着风雪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韩啸风目送着马车的背影远去, 抹了脸上的泪水, 转身进了屋。

张妈妈抓着厚厚的狐裘快步走过来, 披到她的肩上,满眼的心疼:“姑娘, 进屋去吧。外头太冷了。你的身体还没好透,可千万被冻着伤寒……”

韩啸风嗯了一声, 朝天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蓦地轻轻笑了一声。

张妈妈看她这般模样,眼泪就止不住,恨不得拿把刀去把那姓邹的一家全给宰了。当初求娶孙姑娘时说的信誓旦旦,结果蔫着使坏,为了个贱皮子妾室差点害死孙姑娘。若非主子爷出手及时,韩家最后一个人怕是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邹家的后院。

“欺辱韩家无人,殿下早晚会叫他们付出代价!早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张妈妈一边替她擦拭着身体一边看着她身上不堪入目的伤痕,心里憋的这口气就怎么都咽不下去!

韩啸风靠在浴桶边闭着眼睛假寐,神情十分平静。

无论张妈妈怎么辱骂邹家,她都仿佛在听别人的事。对于邹辰彦,她既无爱也无恨。身上遭遇的那些凌.辱,于她来说不过皮肉伤。离开了那个地方重新回到长大的西北,她更多的是感慨,有朝一日还能重返家乡。虽然父母祖父祖母都已经不在,但还有一个血脉相连的表兄在。

“妈妈,我没事,”韩啸风勾着嘴角,伸手感受指缝之间寒冷的北风。自从她远嫁南方,便再也没感受过如此凛冽的寒风。如今竟然有些怀念,“如今正好,正好。”

张妈妈看她这般更心疼了。

韩家的女儿从来都是骨头比命还硬,疼了不会哭,受伤了不会喊。嫁了夫婿,没有一个得到好结果的。先皇后这般,孙姑娘也这般。可明明韩家的女儿论样貌、家世、才学,根本不输旁的女子什么,就是不得男子爱重。

“唉……”张妈妈越想越难过,“姑娘好好地睡一觉,剩下的事情交给殿下就好。”

韩啸风静静地听着,心里想的全是儿时的景象。

“嗯。”

萧衍行端坐在马车里,听着莫遂口述去邹家带回韩啸风时所见所闻,脸色阴沉。

莫遂也没想到这邹家人竟敢如此大胆,毫无诚信可言。当初求娶韩家女的姿态有多低,他们所作所为就有多可恶:“爷,那邹辰彦该怎么处置?邹辰彦那宝贝表妹还怀着孕……”

“处理掉。”萧衍行不允许人这么作践韩家人,“邹家要是不满,让他们来。”

莫遂自然是不怕邹家人闹事,主要是太令人生气了。韩家镇守边疆这么多年,一代又一代的儿郎命丧战场之上。便是不知敬重英雄,也该看在多年前韩家提拔邹家的份上,好生的供着韩家姑娘才是。邹辰彦一面借着韩家的人脉往上爬,一面还记恨韩家瞧不起他,处处凌.辱韩家女。

“吩咐下去,将邹家从韩家借去所有的东西,连本带利全拿回来。”萧衍行可不是那好性子人。敢让他吃亏的人,这世上还没有,“那邹辰彦既然与他表妹情比金坚,那就让他俩好好的生死与共。”

这事儿莫遂拿手,他最擅长让人‘生死与共’。

“是。”应了一声诺,莫遂脸上的戾气收都收不住。

马车缓缓地进入城内,车帘外,孙正犹豫该往哪个方向赶。主子爷方才从王家出来时脸色不大好看,似乎跟王小君闹别扭了。这时候是该去王家,还是径自往萧宅赶。

“爷,是去王家还是萧宅?”

“去王宅。”萧衍行眼前闪现了王姝冷淡的脸色,眼神不由地暗了暗。

车帘外孙正应了一声,立即扬鞭,往王家赶了过去。

他回到王家的时候,王姝都已经睡了。

主屋的灯火吹熄了几盏,只剩下靠墙边的几盏灯笼还是亮着的。自打月份大了以后,王姝夜里睡觉都是侧着睡的。有时萧衍行陪她睡,胳膊都会帮她垫一垫。今夜她一个人蜷缩在榻上,硕大的肚子顶出来,睡得眉头紧皱的样子看得人心都软了。

萧衍行携一身冰雪气息进了屋,缓缓在床沿边坐下来。抬手将王姝脸颊的头发别到耳后。

修长的手指捏了捏王姝脸颊的软肉,又顺着她的脸颊滑到她的耳垂,捏了捏。萧衍行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萧某人这一辈子从未为谁这样劳神过,遇到王姝,心境就总会受她牵动。有时候他也在琢磨,王姝的存在是否有些太让人分心?依照他惯来的处事态度,对于能影响自己心境的人,他素来是不留情面的亲手处置掉。但王姝这丫头蹦跶来蹦跶去的,他终究没下得去这个狠心。

他舍不得。

罢了,为王姝的一个冷脸便心烦至此,这太不像他了。

萧衍行意识到不妥,也决定确实该冷静一段时日。他进了主屋没多久又出来,转头让人备车。

莫遂有些莫名其妙,扭头看了眼主屋的方向,不知这两位主子到底在闹什么别扭。不是前些时候还好端端的,突然的这是怎么了?总不能这般就是为了表姑娘吧?

“……爷这么晚还回去?”

“嗯。”萧衍行看了一眼莫遂,转身踏入风雪之中。

莫遂挠了挠头皮,进屋去披了件衣裳,快步地跟了上去。

屋外的动静彻底消失,王姝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脸颊上还残存着萧衍行手指触碰的触感,默默地翻了个身,面朝着床内,又闭上了眼睛。

两个主子莫名其妙地冷战了,王宅上下都觉察出来。

姜嬷嬷每天急得跟什么似的,却又不清楚内情。问王姝是不可能,只能私底下瞎琢磨。可是越琢磨越摸不着头脑。两人前几日还蜜里调油,爷被小君指着鼻子骂都不生气。怎么就两天不到,突然之间冷淡的下来。她们日日近身伺候,没瞧见什么不对劲的,实在是想不出两人冷战的原因!

王姝也没有冷战,她只是稍稍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是萧衍行来得少了,显得冷淡了许多。

“主子,你若不然给临水寺递信看看?”若是以往在萧宅,姜嬷嬷是决计不会说出这等话的。估摸着在王家规矩宽松,兼之王姝性子好,她们偶尔说话便有些不顾分寸。

姜嬷嬷始终觉得,不管王姝跟萧衍行之间闹了什么别扭,不能总这么不清不楚地僵持着。情分这东西素来经不起冷落,时日长了,再好的情分也会淡。小君如今独得一份恩宠,肚子里怀着殿下的第一个孩子,这是优势。但光有优势,却不能因此就懈怠、看不清形势。

殿下是小君的夫婿,小君往后一辈子都依靠着殿下。若是为一时的气愤坏了两人的和睦,得不偿失。

王姝会给萧衍行递信才怪。这冷战本就是由她而起的,也是她想要的结果。

当下敷衍道:“嬷嬷,我肚子有些饿了,你让后厨送份汤。”

王姝四五个月的时候能吃,总是嘴馋。可自上个月起,便吃的少了。姜嬷嬷一直习惯了她吃得多,忽然食量下降,让她颇为担心。

听说主子想喝汤,欲言又止地瞥了眼王姝,转身出去吩咐人送。

王姝拿起笔,又继续忙碌。

……

姜嬷嬷人站在外厅,看她这般就知道劝不住。自家主子看似脾气软,其实主意很正。一旦决定了,旁人根本改不了她的主意。见王姝这边油盐不进,姜嬷嬷便将主意打到了萧宅袁嬷嬷的身上。看能不能从那边得知什么信儿,能搞清楚这里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腊月初时,姜嬷嬷趁着去采购年货,拐去了梨花巷。

袁嬷嬷跟姜嬷嬷打交道多了,两人关系便也亲近起来。许多事儿两人私下里说起来,都没那么遮遮掩掩的。姜嬷嬷先是告知了她王姝的身体状况,而后才旁敲侧击地打探起萧衍行这边的消息。

袁嬷嬷一看她这做派就猜到了她为何而来。

事实上,萧衍行在萧宅这些日子,心情也阴晴不定的。她私下里问过莫遂,莫遂说不清,只模模糊糊地给了个跟王姝有关的信儿。如今看姜嬷嬷都上门来打探了,自然也顺水推舟地将萧宅这边的情况透过姜嬷嬷的嘴,说给王姝听。

她的本意是,有些话萧衍行说不出口,她帮着说出口。甭管这两位闹了什么别扭,只要和好了就不算事儿。

姜嬷嬷听在耳中,心里有数了:“……若不是争风吃醋,还能是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