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管, 果然是得管。王姝这丫头怪招儿一套一套的,不看严实点,确实防不住她。
“爷, 我是真的饿……”王姝可怜巴巴地看着被收走的零食罐子,十分的懊悔。早知道就忍一下了,那里面全是她最喜欢的五香牛肉干。
“我是真的饿, 你看我这胳膊,这腿……”
萧衍行低头看了看她的四肢,确实纤细。
虽说没怎么见过孕妇, 却知晓旁人家生养过子嗣的妇人都会圆润一圈。王姝还这么瘦,肯定是喂的好东西还不够。低头看看一大罐子牛肉, 瞧着模样十分喜人。闻着气味儿香得人直流口水。他这不饿的人闻了都得饿了, 何况某个馋嘴的姑娘还怀了孕。
犹豫了一下,萧衍行蹙起眉头。吃一点应该没事。
王姝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松动了,立即给他科普道:“爷, 你知道吗?四五月份的小孩儿只有拳头那么大, 根本就没长好。别人家孕妇都是七八月管住嘴,我四五月份就开始克扣零嘴儿也太离谱了吧。真不是我嘴馋, 是孩子饿啊……你不给吃, 他就饿着,往后还怎么长大?”
萧衍行虽然博览群书, 但于妇科一道上是真的没了解。这么一听, 神情更加松动。
“爷你千万别信!小君晚上吃的可不少, 她装的!”门外喜鹊耳朵贼尖,扯着嗓子喊, “孙师傅给她准备了补身子的药膳,她嫌味儿不好不爱吃, 天天就想吃大鱼大肉!”
“喜鹊你闭嘴!”
萧衍行扭过头,一双眼睛眯了起来。
王姝立马否认:“我不是,我没有,她瞎说。”
盖子啪嗒一声塞上,某身高体长的萧某人扭头看了看只到他肩膀的王姝。四目相对,他抬手把罐子架到了柜子的顶头。
以这个高度,王姝除非站在凳子上够,不然绝对够不着。
王姝:“……”
……要不是哭不出来,她恨不得当场给他表演一个泪湿衣襟。
冷酷无情的人完全不理会她的激情表演,慢条斯理地拍拍手,拿起面前的茶壶给她斟了一杯水:“喝这个。”
王姝:“……我吃一点点?”
“不行。”
“哦。”
默默拿起蜜水漱了漱口,感觉还能再吃亿口,甜咸永动机真不是盖的。
洗漱完,也很晚了。
门外风雪交加,呼啸而过的北风吹得灯笼摇摆不定。一丝寒风透过缝隙吹进屋子,拂动的灯火也摇摇晃晃。萧衍行垂眸看着王姝一个人坐书桌旁默默地散发着怨气,嘴角翘了翘。心软是绝对不能心软的,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
他于是弯腰轻轻一揽,将人给拦腰抱起。拖到床榻上就放下了帐子:“睡了,明日再吃。”
王姝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为了点吃的心里难受,回头想想又觉得挺莫名其妙。扭头看了眼闭上眼睛的萧衍行,熟悉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散开,她这口气又很快消散了。
算了,她还有别的……
灯火被纱帐氤氲得昏沉,纱帐中闭着眼的萧衍行嘴角微微翘着。神情安宁,浓密的眼睫在眼睑下方留下青黑的影子,将他睁眼时候凌厉的气息削弱了不少。
……好吧,其实也没那么馋。就是别人越是不给她吃,她越是想偷吃。主打就是一个叛逆。
闭上眼睛,王姝干脆也闭上眼睛睡觉。
昏暗中,怀里人的气息渐渐平缓下来。平和的呼吸萧衍行缓缓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他一双眸子十分清亮。瞥了一眼怀里睡熟的王姝,眼角微微的弯了弯。而后也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王宅这边温馨安宁,萧宅此时却翻了天。
大半夜,萧宅灯火通明。主屋里几个丫头婆子乱成一团,跟无头苍蝇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屋子里弥漫着药剂苦涩的味道,陪房的妈妈丫头们抹着眼泪哭。大丫头攥着手在屋里转悠了好几圈,顶着风雪不断地在院子外头张望:“大夫呢?大夫怎么还不过来!”
正屋里头,床榻上的花氏大口地呕出了鲜血。被褥上垫着厚厚的布垫,全是鲜红的血迹。
若先前说花氏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吃药,却从未严重到这般地步。她的病症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大毛病其实是没有的,就只是身体孱弱。换句话说,只要养得好,上等的补药日日吃着,她是能再活个一二十年的。吐血这么严重的症状,还是头一次。
大夫哪里能这么快赶到?
大雪天儿的,又是半夜,大夫能愿意过来都算是医者父母心了。
等了许久,大夫才携一身冰雪气息从门外匆匆跨进来。身上裹着厚厚的大麾,裤腿上也都是泥点子。若是平常,以花氏身边人的性子,是绝不会让人这么邋遢地进来。此时所有人都顾不上这些,让这老大夫鞋子外衫都没脱便一脚泥水的进去给花氏诊脉。
这还是幸运,这回请来的大夫并非往日给花氏抓药的那个。
花氏身边的丫头去了常抓药的医馆敲门,把门打碎了也没见人出来。情况紧急,叫不出来这大夫,只能投向了别处的大夫。大夫一听有人大口吐血,危在旦夕,背上药箱就上了萧宅的马车。
情况自然是不好的。花氏无事还能生个头疼脑热的病,何况这大雪天的乱吃药。
果不然,只一摸脉象,大夫的脸色就沉了。
下面人吓得要命,连忙询问花氏的病症严不严重。
大夫一张口就是斥责,指责她们不通药理,别给花氏瞎吃药。乱吃药比不吃药还伤,如今这是要将花氏本就孱弱的身体少干。床榻上的花氏早已昏昏沉沉,但事关自己的命她还是挣扎地睁开了眼睛。这一眼,吓得满屋子人全跪了下去。
大夫也不管此时屋子里丫头婆子们战战兢兢,张口让她们将药方拿过来。
守着花氏的陪房妈妈哪里敢耽搁,立马进里屋去找药方:“在这,在这,这药方子在这,你瞧瞧。”
大夫拿过去瞧了一眼,没说话。脸色不大好看,转头又问:“煎药的药渣可还在?”
药渣自然是倒了。平日里自家主子吃药跟吃饭一样,总不能都留着药渣,不然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药这屋里都摆不下。不过见大夫脸色十分难看,她们忙绞尽脑汁想去哪里还能找着药渣。
给花氏煎药的是自小伺候花氏的丫头,到药渣也是她去的。当下也顾不上外头黑灯瞎火,忙就去找。
不一会儿,药渣找来。
大夫捻着药渣看,又闻了闻,脸色就更难看了。
其他人也不傻,这会儿都看出来自家主子之所以出这么大的事儿,就是吃的药出了问题。陪房妈妈立即想起前些时候袁嬷嬷偷摸换她主子药的事儿,当下恨得咬牙:“就是那个老虔婆!那老虔婆记恨咱们主子跟她不对付,偷摸地换咱主子的药!也不知是不是她换得药惹出来的,害得咱主子受这么大的苦!主子啊,你的命好苦啊!这要是在赣州,老爷太太知晓了,定会扒了那老虔婆的皮!”
说着,陪房妈妈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一边哭一边骂。
大夫能医病却管不着人家家事。再来,富庶的人家后宅里头毛病多,他也算是见识过。不过这婆子哭的时候边哭边唱,声调儿拉得老长,吵得慌。
他于是连忙让这婆子安静下来,“换过的要可还有?”
这一句话让这婆子静下来。她忙擦了眼泪:“有的有的!我偷偷留了一份!”
说着,也去屋里找。
等拿过来给大夫,大夫稍稍捻了捻药材就叹了口气:“这药材是对的。下的准,能治病。”
这一句话,噎得那骂骂咧咧的婆子瞠目结舌的:“要是对的?”
“嗯。”大夫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儿,“你们主子身子骨孱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很正常。她身体承受能力跟一般人不一样,用药自然不一样。她的身子骨经不住那等烈性的药,只能温养。你给的这个药方确实能治病,但那是对一般人。对你们主子的身子,这样的药方不治病还害命。你手里拿的药渣用量和药材是下的刚刚好,正经滋养身子的良方……”
后头的话大夫说什么,婆子丫头们都不敢听了。
他们先前可是信誓旦旦袁嬷嬷要害他们家主子,义愤填膺地背地里戳袁嬷嬷的脊梁骨。日日骂上两句不说,还偷摸地换了袁嬷嬷给的药材。她们还自以为天衣无缝,做得好,做的精明急了。如今方知自作聪明差点害了主子的命,她们谁还敢说话?
一个个脑袋快缩进衣领里,不敢看床榻上花氏灰白的脸。
嗫嚅了半天,陪房妈妈小心地询问大夫可还有得治,主子吐了这么多血还救得回来么?
“你们主子身体太孱弱了,身体骤然衰败成这样,老朽自认没这本事下药。”
大夫虽说能摸出脉,却没法子精准下药。他没好意思说花氏身体破烂的随便下点药都能要死不活,只能连连摇头,“老朽给你们开个方子拖一拖,最多半个月,你们另请高明吧。”
说完,大夫背上药箱就打算走了。
大夫走了,他们哪里还能找得着大夫?这破地方穷乡僻壤的,根本就找不着那等医术高明的大夫!
大夫一走,哭声一片。
可大夫都说自己治不了,留下来也没用。床榻上的花氏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丫头婆子们慌成一团,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袁嬷嬷带着一个红鼻头的老头儿快步地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