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1 / 2)

萧衍行最大的性格特征, 便是擅长隐忍。为了避开政斗韬光养晦,他可以狠得下心装疯卖傻,忍受天下耻笑。此时自然也不可能为一时冲动, 去做趁人之危的事。

幽幽地叹了口气,他将有些湿气的布丢到了脚踏板上,转头将王姝挪到床里去。

放下时, 这丫头的一只手还拽住了他头发。

手劲儿挺大,扯得他头皮一麻。

萧衍行将头发从她手心里抠出来,忍不住掐了掐王姝的脸颊肉。被她拍了手挥开也没生气, 笑了笑,起身吹灭了屋中的蜡烛。克制地在她身侧躺下来。

夜色深沉, 月光透过纱窗照进屋子, 静谧无声。

一天一夜没歇息也确实是身心俱疲。本以为身体躁动会难以入睡,结果听着耳畔王姝平缓的呼吸声,嗅着她身上暖香的气息, 他也很快陷入了梦乡。

次日, 天将明,他便起身去了北郊。

这次绕道儿过来。主要是为了来看一眼王姝。确定这姑娘没出事, 他自然就要立即去忙正事儿。

北郊那么多灾民还没有妥善安顿, 程明思也下落不明。萧承焕的人还在江南三州徘徊,秘密截杀南下治水的朝廷命官。为了杜绝他失职贪墨的消息传回京城, 已不少人受害。事情越拖越大, 萧衍行必须要亲自出面, 尽快与江南知州何世润见上一面。

此次南下之前,萧衍行已经命人提前与何世润递过消息。

说到江南知州何世润, 此人出身平南侯府,性情耿直又颇有气性。早年与韩家是有些交情的。当初萧衍行被废除储君之位, 这位还曾上奏圣听奏请老皇帝收回成命。直言太子乃明君之相,若能得登大宝,必将青出于蓝。如此直言不讳的上奏,差点没被老皇帝给打瘸。

后来若非平南侯和宫中德妃联手请罪,保住了他,他怕是也要以太子一党论处。但即便平南侯和德妃出手,何世润依旧被踢出了京城,如今在江南任知州。

虽然不是特别有功绩的能臣,但何世润为人还算正派。

这半年来江南水患严重,何世润正忙着安置灾民,人正在湖州。

萧衍行离开的时候王姝还没醒,王姝这一觉睡得非常沉。她已有小半个月没有睡得这般踏实了。赶路的时候不敢睡,前些时候是心里压着的事情太多。昨夜不知是萧衍行来了比较有安全感,还是当真累得收不住,她仿佛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从榻上坐起身,窗外天色大亮。她伸手摸了摸身侧,早已凉透了。喜鹊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进来,见她醒了赶忙去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王姝咕噜噜喝下去,问了一嘴:“爷人呢?”

“回主子,主子爷一大早便离开了。”睡了踏实的一觉,王姝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了不少。喜鹊一边替王姝拿来了衣裳一边扶着她起身,“这会儿可是要洗漱?”

走了?王姝一愣,没想到萧衍行就是过来歇一夜。

“嗯。”她点点头,“你不用替我穿,我自己来,你下去多弄些吃食上来。”

睡得好,肠胃也仿佛复苏了,突然觉得肚子饿得厉害。

喜鹊不敢耽搁,叫了小二送水上楼,自己则将一大早做好的吃食盛出来端上去。

王姝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坐在铜镜前涂抹膏子。

说来,这铜镜还是喜鹊从萧家带出来的,清晰度能远超外头商铺买的。王姝慢慢地往脸颊上抹梨花膏,忽然发现了脖子根一块红印子。不疼不痒的,她拿手指搓了搓,那红印子没消失。她心道这也不是蚊子出没的天气啊,怎地会有这么大一块红印子?

心里正猜测是什么东西,难道是过敏?

扒开衣领一看,王姝整个人就僵住了。

脖子根确实只有一块,但这锁骨以下连着肩颈这处还有好几个很深的红印子。有的不止是红,已经红得泛紫。脸颊热度一点点蔓延上来,她烧得耳朵都红了。

再傻的傻白甜也骗不了自己。这个天气哪有什么蚊子?这肯定是某个姓萧的衣冠禽兽给吸的!

她脸上姹紫千红的十分好看。想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前。她很怀疑。一面觉得萧衍行那样清风朗月一言九鼎的人,绝对不会干这种出尔反尔的事。一面又觉得他种都种了草莓,别的地方指不定也有。于是鬼鬼祟祟地躲到屏风后头去……

……特么的她的兔子尖尖都肿了!

喜鹊不知何时跟过来,默默地站在她身后,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喜鹊心里十分犹豫,要不要告诉自己正在生气的主子她脖子后面、肩胛骨上也有啊……

王姝生了好一会儿气,心里对萧衍行这家伙的伟光正印象一个早上就全面崩塌了。

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男人确实没有一个好东西,衣冠禽兽的萧衍行手指抚了抚唇,心情十分愉悦。

不过这份愉悦没能持续多久,在亲眼看到北郊灾民们的情况后,顿时就没了儿女情长的心思。虽说有各地善心商户的救济支撑,但这些也不过杯水车薪。灾民们只要活着就需要粮食,苏州府的粮仓没能及时跟上。朝廷的赈灾款若再不能及时送到,安置好这些灾民,怕是要起乱子。

如今北郊窝棚这边,只有一小队衙役在管。知府不见踪影,更别提赈灾的官员。

萧衍行带着一批人进去,窝棚的住宿条件不是很好。除了大批农田村庄被毁而无事可做的汉子,还有不少病了无药可医的老弱妇孺。所有人每日只有两顿粥支撑,草药也没供到位。稍稍一打听,这窝棚里隔三差五便会有人死去。

尸体只是被人一抬,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也没见好好处理。

“苏州府的知州人呢?”

随行的人是这段时日潜藏在苏州府的幕僚,闻言摇了摇头:“从洪水起便一直向朝廷哭穷,奏折上了不少,但北郊是一回没来过。粮仓开了一个月,后面就以没粮食撤了粥棚。”

萧衍行的脸一瞬间沉了下来。

苏州府乃是江南最富庶的州府之一,自古以来都是鱼米丰硕。别处都可能缺粮食,苏州府不可能没粮:“可带人查过当地粮仓?”

“回爷,如今能查到的粮仓有十来个,都是满仓的。但知府以没有朝廷命令为由,不放粮食。不仅不放粮,还在以各种理由,拒绝让城外的灾民进城。”

幕僚这段时日明察暗访,密切关注这灾区和知府的情况,“这个知府跟江南织造局的人走得很近,似乎一直跟京城的人在联络,帮着他们做事。属下的人在城外的山谷里,发现了一处私库。这私库位置隐蔽,有专人看守。属下的人跟过去一次,但是没能跟进去。”

萧衍行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灾民的状况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不能再指望拖到赈灾款到的时候,得尽快解决。

“派几个人再次探一次,确定清楚。”

丢下这句话,萧衍行上了马车。必须尽快与何世润见一面。

……

与此同时,一个护送秀女的马车队伍终于抵达了京城驿站。温如意,或者说,王如意跟着二十三个与她年岁差不多大的姑娘下了马车。下车之前,有伺候的人给她们每人都发了一顶帷帽。甄选秀女的人要求姑娘们不能露面,戴好了帷帽才能下车。

驿站前早有侍从在等候。见到人下来,便引着她们进去安顿。

在入宫之前,还需要进行一波筛选。

这驿站里安排了专门检查身子的宫人,主要是为了核对身份,和检查是否是处子之身。不久前才有废太子妃冒名顶替这一遭,如今甄选程序又严格了不少。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姑娘们也不敢交头接耳。带来的丫鬟仆妇暂时不被允许进去,都在外头等着。且等秀女们经住了粗略地检查,才允许随主人入住。

这次江南一共送上京城二十四个美人。人数在各地敬献的美人中,人数算得上多的。毕竟大庆一共二十四州,各地都得献。能送进宫的人数不会超过四十人,一个江南就送来了二十四个。不过这般也正常,江南出美人,历年就属江南送得最多。

二十四个美人中,除了五个知府的姑娘,两个知州家的姑娘,剩下的都是当地官府从大户家中遴选出来的品貌出众的美人儿。这几个官家出身的姑娘另外安置,侍从们对剩下的美人就没那么客气了。

王如意倒也能适应,检查的嬷嬷让脱衣裳就脱衣裳,让检查便检查。

她早打定了主意要走这条路,也做好了准备会遭遇什么事。此时自然不像旁边的姑娘那般哭哭啼啼,一副受此大辱羞愤欲死的姿态。

那检查的嬷嬷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指。难得遇上个这么镇定的,倒是多看了她几眼。

“王如意?”

“是的。”

“哪个王家?”

王如意的态度也很谦卑,哪怕对着她一个查验秀女处子之身的嬷嬷也没有脾气。

说来,这也是她从王姝身上学来的,往日她总瞧不上讨好袁嬷嬷。后来日子久了,慢慢的也看出不同来。王姝讨好了袁嬷嬷,看似跌份儿,实则就她在后宅的日子过的最舒坦。吃的好,住的宽敞,还总能出府。后来她也想学来着,但王姝做了第一个,后头学的人就不那么管用了。

如今从头开始,她既已舍弃了温家嫡长女的身份,自然就得聪明些。别自矜那点身份做糊涂事。此时是嬷嬷问什么她便答什么:“回嬷嬷的话,是江南商贾,王家镖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