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见王姝脸嫩,圆脸的说话十分不客气:“大姑娘,你女儿家不晓得男子在外的事。不能光听旁人说两句,你就要把门给关了,生意不做了。你可晓得这些买卖关系多大?当真撒手了可是要触怒官老爷的!届时官老爷怪罪下来,大姑娘你能承担得起么?”
王姝彼时人在马车里,正准备回萧家。听他一张口,倒是被他给逗笑了。
这兴师问罪的口气,还挺不拿自己当外人的。
“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呢?”
“自然是赶紧将断掉的供给给补上,那镖局关停整顿的命令是随便乱发的么?大姑娘可晓得下面有多少人就跟着王家的生意吃饭,你这一关,要饿死多少人?”
那圆脸说话的时候还有几分规劝的意思,方脸的开口就彻底撕扯了遮羞布。那咄咄逼人的口气和黑着脸训诫的模样,不知晓内情的,还以为是哪家长辈再教训不懂事的孩子。
王姝缓缓地坐直了身体,昂起了下巴:“若我非要关呢,你们又待如何?”
她不仅没被吓住,反而冷下了脸,方脸的脸上的神色僵硬了。
抬起头,细细看向了王姝。
王姝生的一张面若桃花的脸,纤细的身子与清澈如水的双眸更显天真与单纯。但周身的气度却没那么软糯,静静瞧着人的时候平和又沉静:“我倒是想问一句,到底你们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一句话轻飘飘的落地,两人不仅神情,身子也跟着僵硬了。
“听你们这口气,像是来教训我的?”王姝问话时语速不紧不慢,一字一句也仿佛在跟人闲聊,“芍药,你说说,我王家花钱养的难不成不是奴才而是祖宗?”
一瞬间,气氛僵硬了。鸦雀无声。
两人恍惚之间,意识到他们好似错估了王家姐弟。
原本来之前,他们都打听过。知晓王家这个姑娘打小养在深闺,等闲不出来见人。他们还听了些传言,说是王姝幼年时曾被王程锦带在身边时似乎是个哑巴,坐半天不说一句话。也是因此便以为,王家这个姑娘是个软弱好欺的性子。即便不是,也能被他们疾言厉色给吓住的。
……但如今看来,好似是个硬脾气。
两人嗫嚅了半天,说不上话。高昂的头颅倒是低垂了下来,脸涨得通红。
“来质问我?”王姝却不会放过他们,今日这件事若不给出严厉的惩处,其他掌柜怕是以为她是个软柿子了,“谁给你们的底气?”
王姝的惩处也非常迅速,下手堪称狠辣。左右她的‘佃户’也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自然不留给他们逃脱的机会。
王姝声称怀疑了江南掌柜居心叵测,妄图奴大欺主。借此机会快准狠地切断对京城的供给,火速彻查。
不仅如此,还对江南的商铺也加强了管控。虽不曾中断生意或切断供货,却火速冻结了江南三州所有商铺的账面资金。换掉了如今江南三州的大掌柜,并将管事一家子全部控制起来。
这一番举动,前后不过几天。
且不说王姝这般惊吓了不少人,惹得各地观望的管事们态度各异。尤其是被撸下来的掌柜在大惊失色之后,扬言势必要王姝这小儿好看。就说因为查账这事儿,王姝也才发现江南近来的情况似乎不好。
自打十月初起,江南便开始接连的大雨。
江南素来多雨,但一般梅雨季节在五六月份。不会出现在深秋。
季节上就不对,何况此时的降雨量已远远超出了历年来的正常雨量。即便江南本身河流发达,根系庞杂。这么大的降雨量还是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影响。堤坝崩溃,河床变高,已经几次决堤冲毁了不少下属村庄。听说已经有一个州的百姓糟了灾,已经有不少百姓流离失所。
王姝在查江南商铺账目情况的同时,也密切关注着江南灾情的变化。
王家在江南是有不少产业的,大部分的水田都集中在江南地区。清河镇的肥田用来种麦子、油麻、苞谷等作物,王家稻米的大本营其实是江南。
眼看着灾情有蔓延的趋势,王姝琢磨着在附近设置粮仓。
左右,王家在清河镇下属村落的粮仓全部找出来了,大约有三十处。每个粮仓都是有百个平方大小,且全都是堆满了粮食。
托了王姝这些年埋头优选优育的福,有了良种,产量一直有保证。
王程锦是个未雨绸缪的性子,早早囤积了足够多的粮食。王家粮仓的粮食多到够阖府上下吃几辈子吃不完。便是供到粮店里卖,也能供上三年。王家的下人严格按规矩,每年都出陈换新。里头放置最久的作物也是去岁收上来。兼之看防潮措施做的不错,品质堪称优良。
不得不说,粮食就是定海神针。
有了粮食,不管外头雨势如何大,王姝的这颗心都稳稳地放在肚子里。
粮仓不贫瘠,胆子就大。王姝料理起这些杂事颇有底气,也给了下面人手段强硬提供了支撑。
汪进飞和林师傅等人全程听王姝的吩咐做事。估摸着安置韩家军的妥帖,让他们对王姝产生了一种特殊的信赖。他们打心底认为,王姝的脑筋比一般人清醒的多。
且不说这些,这些管事没那么容易就范,即便王姝采取了强硬手段,制服他们还需要一段时间。
王姝将该吩咐的事情吩咐下去,之后便专心关注起种植的事。
出于一个农学生对田地里活计的执着,王姝非常介意有肥田却荒着不重这件事。趁着一天清闲,她特意吩咐管家将下属村子的庄头给请到了家中来。
说起来,自从王姝掌家,她还没有见过祖产上的这些老庄头。往日王程锦还在世,这些人是不可能会凑到王姝跟前的。
换言之,这些庄头哪怕是王家老人,也不一定清楚谁是他们的主子。
把人叫过来,一是为了来年种植做安排。千亩良田绝对不能荒废;二也是为了让老庄头认新主。如今不说要立威,至少要让这些老人知晓,谁是他们要听令的人。
事实上,第二点才是重中之重。
毕竟所有人都知晓王家子嗣单薄,就知道有个才十一岁的男嗣,没把王姝放眼里。
见面之事早打过招呼,倒也十分简单。这些庄头长久在地里泡着,远比人精似的掌柜们好打交道。大多数人都是沉默寡言埋头干实事的性子。稍稍有些脾气的已经被毛氏给卖了。王姝的这一次出面十分顺利。庄头们认了新主,最关心的是良种的事儿。
“大家伙儿放心,良种还有。”王姝给了保证,安抚他们道,“这些种儿不会因为我爹去了就断了货,明年只管春耕前来跟管家领了便是。”
有了王姝的保证,他们才放了心。
有些将田地里遇上的事儿给王姝汇报一二,看时辰差不多才告退了。
等王姝把王家这些事儿全部料理清楚,已经是十一月初了。这江南的大雨还真断断续续地下到了十一月。凉州还好,前几日第一场雪降下来,天儿开始冷。
江南俨然有了发洪水的架势,据说已经有不少百姓流离失所。
按理说情况这么严重,朝廷不该坐视不管。但这回不知怎么回事,久久不见缓解。不仅没解决问题,反而听说有官员贪墨赈灾款,灾情有越来越糟。
王姝早早就设了粮仓,这段时间没少往粮仓填补。等到如今还不见官府出面赈灾。她最终下了命令,开仓放粮,开设粥棚布施。
这么做倒也不是什么救国救民的心,王家不仅在江南是有产业,还有大片的农田。王姝没办法看着给王家干活的人饿死,在家里粮食富裕的情况下。何况这么多年,王家一直秉持着遇灾年慷慨解囊的传统,王姝自然不想落了家风。
王姝悄无声息地在往江南运粮食之事,告诉任何人,有心人自然能看在眼里。
穆老先生原本就因王姝聪慧喜爱她,此时更是连连称赞:“主子爷这个妾纳的好,纳得好啊!若非王家身份太低,王小君有主母之德。这个王程锦确实是个会教孩子的。商贾出身也不碍事,小君的性情心胸都胜出世家子弟多矣……”
萧衍行心里一动,握着笔的手抬起头来。
果不然,穆老先生的下一句话就是:“若殿下长子出自这位主子的肚子,不知该有多好?”
若是以往,部下在商议重要事情时又提及子嗣问题,必定会引起萧衍行的反感。此时他却握着笔停顿了许久,只一句话:“……她年岁还小。”
穆先生本身说这一句,已经做好了被萧衍行冷眼的准备,没想到得到了回应。
他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惊喜:“年岁小不是事儿,如今正是时候。”
萧衍行没说话,瞥了穆先生一眼,又低下头去。
若是没记错,王姝今年才虚岁十六岁,翻过年三月份才实岁十六。
这个年纪确实到了嫁人的年纪,但生子确实有些早的。萧衍行与时下男子的认知不同,他向来并不认为幼女生子是一桩好事。女子自个儿的身子骨都没长好,哪里经得住子嗣的折腾?他的认知告诉他,生子太早的女子不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