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汐微微一笑:“谢殿下。”
太子四处看了看,在一旁的秋千小心坐下,坐下时,他看着从树林间投射而来的阳光,感慨了一句:“若是明喜也在凉州便好了。”
纪云汐阖上书,若有所思:“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太子一时之间颇为感动。
纪云汐看了看太子,微微一笑:“殿下若是不介意,也可将我当长兄倾述。”
太子这位置不好做,这些年太子压力很大。
故而太子总爱找她大哥,大哥很佛,对世间的事一向看得很开,太子总能从大哥那获得一些安慰和力量。
太子:“纪家兄妹,也就你和明喜性子较为相似。”
想起长兄,纪云汐神情柔和了许多,她轻轻摇头:“不,殿下。长兄性子比我好很多,他是我见过最豁达之人。”
太子深有同感的点点头:“若是他在,孤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说给他听,也不知他会与孤说什么。”
纪云汐想了想,笑着摇头。
太子长呼一口气:“那日,孤真以为,孤要命丧黄泉了。”
纪云汐静静听着,没插话。
太子又道:“云汐可知,那日射孤一箭的,可是何人?”
纪云汐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秋千:“我问过七哥,七哥说那些都是蒙了面的黑衣人,不知身份底细。可听殿下此言,殿下这是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太子点了下头,一时之间也有些沉闷,他苦笑:“我在父那见过。”
纪云汐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她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
话头被打开,太子将这些日子以来堆积的愁闷一股脑往外说:“我知道父皇从小不喜我。母后强势,父皇一直忌惮李家,我都知道。这些年,父皇明面上看似器重我,但私底下偏帮皇弟们,我心里头都清楚。可我未曾想到,他居然不是说,虎毒不食子吗?”
太子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他真的没想到的。
他知道父皇不喜欢他。
他从来没想过,父皇会对他下杀手。
为什么啊?
纪云汐的目光,远远落在前头。
那里,一道人影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
纪云汐看了一瞬,勾了勾唇角。
而后,她收回视线,敛去笑意,看向太子道:“殿下不用执着于此。”
太子抬起头,自嘲道:“皇室无情吗?”
纪云汐摇摇头:“圣上如何做,那是圣上的事。听闻太子妃年后给殿下添了一子?”
说到这,太子的眼神变得慈爱:“没错,孤离京的时候,那小子刚满月。”
纪云汐:“殿下,您如今已为人父,该做的不是去想圣上为何要这么做,而是该如何保全自己的妻儿。而且您还是太子,于这天下苍生而言,您也是他们的父亲,自当庇护万民。”
太子向来容易被这些所鼓舞,闻言瞬间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头。
他没再待下去,便匆匆走了。
吴惟安往树后一避,躲开了太子,深深望着对方的背影。
到现在,吴惟安还是对刚刚那幕难以忘怀。
这太子,坐在他亲手做的秋千上,和他的夫人说说笑笑?
那是他给他自己留的位置!
后头,雪竹在扫地,见此也是一避。
*
太子走后,纪云汐悠悠往一旁靠了靠,重新翻开了书。
轻微的一声响,是脚底落在草地的声音。
有人站在她背后,刚想抬手抓起秋千。
纪云汐冷着声警告:“你要敢摇,今晚你就睡府堂厢房,别回了。”
吴惟安:“……”
他安静片刻,收回了手。
吴惟安走到一旁的秋千,盯着那看了半晌,忽而道:“雪竹!”
雪竹出现在他面前。
吴惟安指着秋千:“好好擦一擦,多擦几遍。”
雪竹:“哦。”
他从怀里掏出抹布,就开始擦起了秋千。
直到雪竹擦了三遍,吴惟安才坐了下去:“你和太子关系很好?”
纪云汐看着书,有一句没一句地回:“一般。”
吴惟安:“我看你们刚刚谈得挺开心。”
纪云汐悠悠地扫他一眼:“太子话多闲不住,这些日子他应该憋坏了。”
虽然在外,太子身份尊贵。但自小太子就经常往纪家跑找纪明喜,故而纪云汐对太子还挺了解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愿意扶持太子一党。
这太子吧,从小就是话痨加天生的劳碌命。
也就是她大哥能承受住。
毕竟对方无论说什么,大哥都能看似很认真的在听,且能及时给予听似真诚的反馈。
但纪云汐观察了好几次,大哥在听的时候其实是在走神,回复的话,也都是一些不会出错的万能金句。
吴惟安长腿在前方轻轻一用力,他那明显高纪云汐的秋千一个头的秋千便晃了起来。
他一边玩,一边随口道:“夫人还真了解太子。”
纪云汐耸肩:“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是么?”吴惟安荡来荡去,越荡越高,声音时高时低,“那夫人可了解我?”
旁边的秋千越晃动静越大。
两边的秋千最中间的树是共用的,弄得纪云汐这边的秋千也在晃。
她啪的一声阖上书,从秋千上站了起来,看着已经似乎快要荡到天际,却还能轻轻松松保持不掉的人,道:“我记得,你不爱吃酸。”
吴惟安嗯了一声:“我喜欢吃甜。”
纪云汐扯了扯唇角,轻嗤一声:“是么?但我觉得,你挺能吃酸的啊。”
说完后,她转身就走了。
秋千上的吴惟安:“??”
*
吴惟安回家荡了会秋千,便又去了府堂办事。
结果人刚到,便有典史匆匆上前:“大人!”
典史指着在一旁翻阅卷宗,并且抓了文照磨在询问的人:“这人说他是太子!可是真的?”
毕竟他们只是小小的凉州官吏,事先也没见过太子。
而且上京城那边,也没有说太子会来啊?
吴惟安轻轻挑了挑眉,嗯了一声。
太子也看见了进来的吴惟安,闻言朝他招了招手。
吴惟安走上前去。
太子问道:“凉州一带,每年四月到六月都是雨季,一切事务,惟安你可都安排好了?”
吴惟安若有所思的点头:“回殿下,都差不多了。”
可太子还是不放心:“堤坝你可有看过?粮仓的粮草可有备齐?”
吴惟安:“看过,也备齐了。”
太子点点头:“那便好。”
吴惟安指尖轻敲桌面,看着太子认真翻阅卷宗,自己给自己找事做的模样,忽而笑了笑,恭敬道:“殿下。”
太子抬起头:“何事?”
吴惟安:“前几日殿下养伤,下官不便叨扰。但其实,下官刚调来凉州,有些事暂不知如何处置。敢问殿下,可否为下官解惑?”
太子眉目一凝,道:“你但说无妨。”
当日,吴惟安将他手头大半的活,扔给了太子。
当晚,吴惟安早早便回了后院和夫人一起用晚膳。
只是,他看着那满桌的菜,一时之间拿着筷子居然无法下筷。
酸菜鱼。
醋溜白菜。
肉沫酸豆角。
糖醋排骨。
四道菜,每一道,都冒着蒸腾的酸气。
纪云汐含笑望着他,语气很是关心:“怎么不吃?”
吴惟安:“……”
纪云汐拿起筷子,特地夹了片醋溜白菜,放进他的碗里:“你近来辛苦,多吃些,等晚间饿了要开火,就不好了。”
吴惟安:“……”
他垂眸,放下筷子,起身,转身离去。
纪云汐淡淡道:“站住。”
吴惟安多走了三步,但最终还是站住了。
纪云汐:“回来。”
吴惟安轻叹了声,也还是回到了位置上。
纪云汐懒得理他,自顾自拿了筷子用膳。
没一会儿,毒娘子一左一右端着两道菜进来了。
红烧肉。偏甜的。
酒酿圆子羹。甜的。
吴惟安笑意吟吟地看了眼纪云汐,重新拿起了筷子。
最终,他把一碗饭都吃完了,不过留下了那片醋溜白菜。
纪云汐似笑非笑:“吴大人,节约粮食啊。”
吴惟安轻叹。
女人真的很记仇。
他垂眸想了想,伸手夹起那片醋溜白菜放进了口中。
一放进口中,吴惟安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真酸。”
纪云汐挑了挑眉,微微讶异。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吃了。
纪云汐摇摇头,放下筷子起身。
可哪想,她的手腕忽而被扣住。
纪云汐一时不妨,被人往下一拉,便落到了吴惟安的腿上。
她刚仰起头,唇便落了下来。
事后,吴惟安下意识抵着舌尖抽凉气。
醋溜白菜是真的酸。
她咬来的时候,也是真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