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半月之前,叶家小娘子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可现下,谢斌真的被关起来游街示众了。
这在以前,可从未发生过啊!
凉州百姓一时之间都不敢相信,可还是本能跟着囚车。
但他们也不敢朝谢斌扔烂菜叶,毕竟事后若是被谢家报复呢?
大家下意识跟着,彼此间交头接耳,很是小声。
“这刚刚上任的知州大人,还真的敢啊?”
“是啊,听说知州大人刚来那天,晚上就去参加了谢家的满月酒,我原以为,这位大人,也和先头那位一样的。”
“到底是上京城过来的,就是不一样啊。”
“你们可别高兴的太早,我可听说了,这位知州大人收了谢家五百两!”百姓中一人伸出了五根指头,“可事后说是不满这个数,才把这大少爷抓起来的,就是想多拿点!”
“这可是真的?你从何得知?”
“昨日那大少爷被抓,谢家主在家中发了大火,把知州大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说他拿钱不办事!”
“这反正万事都别说太早,我们且看看。”
若是谢斌今日真能掉脑袋,那对凉州来说,可是件大幸事。
若是不能,那也行罢,反正也和之前一样,没差。
纪云汐一行人的车驾,刚好和谢斌游街的人马遇上。
纪明焱拉开车帘,半个身子都钻了出去,朝那谢斌打量了几眼。
而后,看到囚车旁边跟着的那道瘦高的少年时,纪明焱眼睛一亮:“那不是雪竹吗?我就说今日一早,怎么不见雪竹身影。”
他为了找雪竹,还特意在地上扔了不少纸团子,可也没把雪竹引出来。
原来,这雪竹居然守囚车去了!
纪云汐闻言,抬头从纪明焱的头旁往外看去。
果不其然,雪竹像拎扫帚一般拎着府衙捕快人手一把的剑,跟在囚车旁边。
谢斌挣扎不停,将囚车震得马儿都有些躁动不安之时,他拧眉,拿了根绣花针就往里戳,直到把谢斌戳得安静下来,不敢再有动静,他才把绣花针收起来。
吴惟安坐在纪云汐旁边喝茶,闻言道:“嗯,府衙的捕快不太行,我打算让雪竹帮着带一带。”
纪明焱抬起手来:“我也可以帮忙带啊!”
他不止用毒好,轻功也不错的。
毕竟只有轻功够快,毒才洒得更准。
吴惟安淡淡一笑:“六哥还是好好歇着罢。”
他望向车外,眼里却仿佛看到了另外一片天地:“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去幽山了。”
纪明焱:“要去取那火翎鸟尾花了?”
他原还以为,妹夫刚到凉州,至少还得等个个把月呢。
吴惟安:“是。”
*
刑场唯一的闹市,街两边有不少摊贩。
纪云汐的马车在一旁停下,纪明焱先跳了下去,而后伸手,先把妹夫扶下马车,再把三妹扶下马车。
那边,谢斌游街示众的囚车也到了,正缓缓驶入刑场之中的一角,停在那里。
刑场诸事俱备,砍头用的闸刀,负责砍头的大汉,将百姓围在外头的捕快们,还有吴惟安坐的案桌。
只等吴惟安到后,在午时三刻下‘斩’的命令。
文照磨和邢司狱都在,他们身上伤还没好,想坐也不敢坐,就扶着腰站着。
一边探头张望,看见囚车旁的雪竹时,身子忍不住一颤,再看到从马车下来的吴惟安时,忙露出恭敬谄媚的笑来。
他们昨夜想明白了,而且他们一向能屈能伸。
这新上任的知州大人一看就是狠角色,在凉州这种地方当不了几年,应就会高升回上京城了。
他们只要踏踏实实在知州大人手底下熬个几年,把知州大人一家当祖宗供着,等下一任知州大人上任,不就好了?
流水的知州,铁打的他们嘛。
可惊变就在一瞬之间。
路边的小摊贩忽而纷纷亮出剑来,直冲向刚下马车的吴惟安和纪云汐。
文照磨和邢司狱两人相望一眼,第一反应不是试图喊捕快救人,还是往囚车那边看了看。
雪竹依旧守在囚车旁边,半步都不曾挪动,看见有人冲向他家公子和夫人,他也无动于衷,而是看着不远处地面上的纸屑发呆。
他很是手痒。
可公子说了,他今日要守着囚车。
那无论是公子死了,还是有再多纸屑,他都只守着囚车。
雪竹握紧了手中的绣花针,想了想,戳了戳车里的谢斌。
捂着嘴巴一路上被戳疼了以至于现下动都不敢动的谢斌:“?”
谢斌小眼睛里泪光盈盈:“唔唔唔唔唔唔……”
文照磨和邢司狱收回视线,默契地后退,退到了角落。
这人都不管知州大人死活,那他们肯定更不会管啊。
小命要紧,小命要紧。
知州大人,就只能让他自己自求多福了。
人冲过来之时,纪明焱如同老鹰一般,当前就把他三妹和妹夫护在了他身后,脸上怒道:“哪来的小虫子,也敢害我纪六爷的人,还不快给我受死!”
一边说着,他一边就要掏出他的毒。
可手刚伸进怀里,便发觉,他今日没带毒。
纪明焱手里也没什么兵器,就欲转身,一手拎一个,用轻功把三妹和妹夫拎走先。
可吴惟安似乎被吓到了,直接朝纪明焱倒去,把纪明焱给直接推倒在地。
砰的一声响,纪云汐望见地上的两个人,挑了挑眉。
她也没有伸手要去拉他们的意思,反而退后了一步。
几名杀手已到了近前,晚香凝眉,就欲飞出去。
可她的裙摆,不知何时被吴惟安给压住了。
晚香皱眉,将剑从腰间抽出,一剑斩破被压的裙摆,提剑上去与人交锋。
可到底晚了一步,其中一位杀手已冲到了近前。
他的剑势不可挡,直朝着纪云汐的脸刺去。
剑光如雪霜,在午后的暖阳下刺眼的让纪云汐下意识闭上了双眸。
好不容易翻过身的吴惟安见此,脸色煞白,惊骇道:“夫人!!”
说时迟那时快,吴惟安手在地上一撑,就爬了起来,毫不犹豫一把扑向纪云汐,将纪云汐抱住。
杀手的剑,从吴惟安的身后刺入。
噗呲一声,吴惟安嘴中吐出一口鲜血。
纪明焱也爬了起来,目眦尽裂:“妹夫!!!”
他当即就一脚朝杀手踹去。
杀手虽没刺伤纪云汐的脸,但却成功刺伤了吴惟安,见此拔了剑就跑。
纪明焱和晚香追了上去。
不远处的高楼之上,谢家主见此,眼里露出欣喜的光芒,握紧了拳头,激动道:“我儿有救了!”
吴惟安被刺伤,刑场乱成一锅粥。
捕快忙向他们的知州大人跑去,人群中又飞出了几个黑衣人,直直朝囚车冲去。
守着囚车的捕快们人少不说,而且根本不是这几个黑衣人的对手,当即就被撂倒在地。
黑衣人直直朝囚车而去。
被戳到哭的谢斌激动地发出呜呜呜悲鸣。
他有救了!他有救了!
可一瞬之后,看见悉数倒地的黑衣人,以及轻飘飘落地,和原先所站位置半步不差的雪竹时。
谢斌面如死灰。
捕快们也已经到了纪云汐和吴惟安面前,纪明焱和晚香干翻那些杀手后,也匆匆回来了。
吴惟安紧紧抱着纪云汐,吃力道:“夫人,你,你没事罢?”
有些灼热的鲜血滴落在纪云汐手上,她垂眸,在他耳侧问:“蛊毒会通过血液传染吗?”
吴惟安轻声:“不会,我特意问过了。”
纪云汐:“那就好。”
吴惟安顿了顿:“我真的受伤了。”
纪云汐冷冷道:“那你挺住。”
吴惟安:“……”
“妹夫啊!妹夫!你没事罢!天呐,妹夫,你流了好多血!!”纪明焱站在吴惟安身后,望着妹夫背后被鲜血浸湿的伤口,双手微抖,想碰又不敢碰,脸上都是担心,“快快快,三妹,快将妹夫扶上马车,赶紧回府疗伤!!”
文照磨和邢司狱这会也赶了过来,邢司狱道:“来人,知州大人受伤,赶紧去请大夫!”
旁边的捕快问道:“司狱,那犯人可怎么办?”
邢司狱:“情况有变,先押回大牢等大人伤好后再议。”
“不……”吴惟安挣扎着站直身体。
纪云汐似乎是被吓到了,完全没有要伸手扶一把的意思。
吴惟安摇摇欲坠。
纪明焱忙扶了上去。
吴惟安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纪明焱身上,在凉州百姓众目睽睽之下,一字一句道:“扶我过去,谢斌今日,必定,受,受刑。”
艰难说完这句后,他又咳出了一口血。
只见吴惟安面色苍白,唇边沾着令人心惊的鲜血,可脸上却格外坚定,说什么都不肯先治伤,而是要先将那十恶不赦的罪人就地正法。
周遭所有的人见此,内心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