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升堂,根本没有百姓在堂外观望。
可到底,还是有人听到了风声。
“你可听说,新上任的知州今日上午,提了那位到府衙中审讯?”
“过几日便又放出来了。”
“可这回,说是判了斩立决,在三日后砍头呢。”
“三日?”在洗马的人嘲讽一笑,“你看着罢,明日可能就放出来了。”
“也是。”
大家谈论了几句,也就没再提过。
谢家在凉州,向来一手遮天。想来此次,和以前一般无二,次数多了,他们也就麻木了。
可谢家主和谢夫人却是真的急了。
谢家主听说自己的儿子被抓走后,便去府衙中找吴惟安,可吴惟安避而不见。
谢家主没办法,回了家中大发雷霆。
这吴惟安!居然拿钱不办事!!!
他气得早膳没吃,午膳也用不下。
谢夫人匆匆来找谢家主,夫妻两人嘀嘀咕咕半天,最终,谢夫人小心翼翼拿着一卷画,去了知州府衙。
只是她找的不是吴惟安,而是纪云汐。
*
吴惟安昨晚说是去前边办事后,就再也没到后院来。
纪云汐也乐得清闲,她现在确实不是很想看见他。
宝福匆匆进来禀报:“小姐,谢夫人在外头,说是想见您。”
“谢夫人?”纪云汐轻轻挑眉。
她敛目:“不见。”
今早升堂一事,她知道。
吴惟安要对谢斌动手,纪云汐早就猜到了。
不过就是比她想得快一些,昨夜刚拿了人家的银钱,熬了个通宵,今早就给谢斌判了个斩立决。
他可不像是会通宵办事的人。
可他昨夜偏偏通了宵。
猜测到什么,纪云汐忽而扬了扬唇,笑了。
眼看宝福已走至门口,就要去回禀那谢夫人,纪云汐改了主意:“等等,让谢夫人进来。”
她有件事,需要确认一下。
谢夫人边走边不动声色的四处张望。
这府邸,她来过好几回了,很是熟悉。
只是这回,谢夫人发现,和上任知州大人住时,不太一样了。
地面干干净净的,连一片落叶都不曾有。
待客的正厅,也分外宽敞整洁,原先的桌椅都被撤了,只剩下两张。
谢夫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问一旁的丫鬟:“这是怎么回事?以前放这的桌椅呢?”
那可是他们谢家给上任知州大人备的,上好的紫檀木制成的,要好些银钱呢。
纪云汐的丫鬟冷冷扫了她一眼:“抬走了。”
谢夫人面露不喜。
这什么丫鬟?居然也敢给她摆脸色?
从上京城来,有这么了不起?
她在上京城的姊妹来凉州,不也要对她客客气气的!
可到底有求于人,谢夫人按捺了下来。
她等了好一会儿,纪云汐才姗姗来迟。
见到纪云汐,谢夫人忙站了起来,便是一笑,寒暄道:“云娘,你可总算来了。我刚刚还问呢,你这桌椅怎么只剩下了两张?若是缺桌椅,谢家……”
纪云汐在主位坐下,神色淡淡的打断:“哦,扔了。”
当然,听早上宝福说,被吴惟安半道截走了。
谢夫人瞳孔一下子放大,声音也变大:“扔了?!”
纪云汐嗯了一声:“怎么?”
谢夫人望着纪云汐,昨日对方在她家,可不是这副样子。
就像那吴惟安,昨夜还那么热情地和她家老爷聊各地见闻,还收了银钱!今早却能避而不见!
他们这是被诓了啊。
但儿子还在他们手里,谢夫人隐下眼里的狠意,面上乐呵呵道:“怎么给扔了?那可是上好的紫檀啊。”
纪云汐笑了一下:“我比较喜欢紫光檀,一会儿,紫光檀的桌椅便能送来了。”
谢夫人:“……”
紫檀和紫光檀虽只差了一字,可价钱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难怪昨日吴惟安收了银钱,今早却避而不见。
原来确实是嫌他们给的少了啊。
谢夫人拿着手中的画,有些不舍地让丫鬟递给纪云汐:“这是问安先生的竹石图……”
纪云汐却看都不看:“谢夫人,昨日安郎回来便与我说,你们家的竹石图是假的。他怕谢家主脸上无光,故而没好意思当场说。”
她往椅背一靠,喝了口茶,看着一脸震惊以至于说不出话来的谢夫人,道:“夫人若是为谢斌一事来,怕是只能白跑一趟了。夫人可能听过纪家,但想来不知,开泰庄是我纪家的产业罢?”
上京城的人,基本都知道。
可在远离上京城,交通又不便利的凉州,怕是没什么人知晓。
谢家人也不像是消息很灵通的样子。
总之,在凉州这些地方,‘开泰庄’的招牌比‘纪家’好用多了。
先是紫光檀,而后竹石图,最后则是开泰庄。
谢夫人短短时间内,被打击了三回,内心震荡,愣愣看着纪云汐。
纪云汐对宝福道:“送客。”
而后起身,就欲转身离开。
一丝后怕忽而席卷全身,谢夫人拿着画卷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她的宝贝儿子,这次怕是怕是,真的……
画卷掉落在地面,谢夫人想起自己的宝贝儿子,怒火中烧,失去理智,冲上前就想去抓纪云汐:“你们既然不缺钱,那昨晚你们为何要收那五百两?!为何要装成那样子!!你们是故意的,你们就是想来害我谢家的!!”
可谢夫人根本没有机会碰到纪云汐,直接被宝福伸手用力一推,推到了地上。
谢家人向来体型肥硕,胖胖的谢夫人,在地上挣扎半天都起不来。
宝福冷哼一声,当场就道:“来人!谢夫人妄想加害堂堂知州夫人,还不快压下去依律处置!”
*
原来是五百两啊。
纪云汐就猜到吴惟安这人不可能不留后手。
她回了房,仔细想了想昨日夜间从谢家回来后,他都在做什么。
他似乎一直在理书。
纪云汐走到他的书架前,伸手探了没多久,就摸出了藏在书架后的一个黄花梨木盒。
木盒异常光滑,看起来像是时常被人把玩,而且有了些年日。
表面用了七巧锁。
纪云汐随手试了试,发现这七巧锁还是他特地改良过后的,有些难,她一时之间也解不出。
越解不出,纪云汐就越想解。
她拿着那个黄花梨木盒,坐在美人榻上,把自己关在房中关了一个下午,总算把七巧锁解了。
盒子里头放着几张人皮,自然还有那一百两。
她看了看,将一百两拿了出来,而后将那黄花梨木盒原模原样地放了回去。
吴惟安在外忙了一天,晚膳后才回。
他到卧房中时,纪云汐不在。
吴惟安一边将外衣解下,一边走到衣架前,可在经过书架时,他脚步猛地一停。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当即毫不犹豫,抽走了一些书,拿出后边的黄花梨木盒。
吴惟安以最快的速度打开,果然见到里头的一百两不翼而飞。
他闭了闭眸,以非常缓慢地速度将黄花梨木盒阖上。
而后他低头,鼻尖在七巧锁周围轻轻嗅了嗅。
这香味——
晚间,吴惟安早早就躺在了床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下了。
纪云汐洗漱完后,看了他一眼,迈进了床里头。
吴惟安忽而出声:“听说谢夫人来找过你。”
纪云汐:“嗯。”
吴惟安:“你是不是知道了?”
纪云汐躺下,翻了个身,背朝着他,语气略微困倦:“知道什么?”
吴惟安深深望着她的后背:“谢家其实给了我五百两。”
纪云汐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谢夫人确实说了。”
吴惟安顿了顿,语气听着稍许犹疑,有些不舍:“那一百两,我还要给你吗?”
纪云汐阖上双眸,轻飘飘道:“不用,你留着罢。”
吴惟安气笑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伸出手一把将她扯了过来,而后压住她。
纪云汐完全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挣扎,脸上带着恼怒之色:“你做什么?”
吴惟安单手扣住她两只手腕,一手按上她的心,喘着气咬牙:“三姑娘,你这颗心,比我还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