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时而有玉清派弟子经过,有和简欢一样撑伞的,有给自己罩灵气挡雨的,自然也有不在乎这些,直接淋雨的。
简欢等了有一会儿了。
按时间算,他应该早就回来了才对,也不知道还完债后去哪里鬼混了。
简欢索性蹲下,油纸伞搭在肩边,望着地面泛起涟漪的水坑,默背起法诀。
忽而,眼前出现一双被淋湿的靴,清冷的男音从上头响起:“你怎么在这?”
喜色笼罩上眉梢,简欢伸手握住伞柄,抬头,一滴滴雨落在她眉间,眼睫间,鼻间,唇间。
她下意识闭眼,把伞放正,站了起来,随手抹了把脸,嗓音清脆:“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隔着雨帘,沉寂之望着她,轻叹一声,几近不可闻:“你怎么不进炼器堂等?”
简欢凑过去,举高手,给他撑伞,一边随他往前走去,一边抱怨:“我一开始是在炼器堂等的,但你那些同僚老是拿你我之间取笑,我就出来了。”
他们的真实关系是债权人和债务人,但面上是未婚夫妻。
沉寂之面冷,那些人不敢在他面前取笑,看见好说话的简欢,自然就忍不住八卦之心。
沉寂之颔首,随手把她的伞接过来,问:“你哪来的伞?”
“姜绵借我的。”
“这样。”沉寂之看向她,“说罢,这回找我又是何事?”
“哎,你这话说的。”简欢用手背拍了下他的右臂,嗔道,“我找你就一定有事吗?”
“那行,你可以走了。”沉寂之把伞还她。
“等等等等。”简欢阻止他,“好罢,确实是有事找你。”
沉寂之:“。”
他就知道。
这人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
简欢朝沉寂之凑近了些,拿出那卷山间小别院图纸:“我午膳时,抽空去问了下,发现不对啊。”
沉寂之目露疑惑:“何意?”
“你先前告诉我,先建正院的话只要五六万。”简欢咬牙,“但午间师兄告诉我,说要八九万!灵木、泥之类的材料就要四五万,请人帮忙盖房也要四五万。”
简欢现下有十多万灵石在身,她已经准备要先盖三间正房了。
没想到一问,预算远远超标。虽然八九万她付得起,但若能五六万建成,谁愿意花八九万?
这事很急,简欢都不想等到晚上再找沉寂之,才站在这堵他。
沉寂之听完她说的,嗯了声,纠正道:“我说的是最少五六万,不是只要。”
简欢:“……”
简欢小声吐槽:“和那些商家一个套路。”
打着99起的名义骗人进去,结果进去才发现,那个‘起’字才是关键。
沉寂之挑眉:“什么?”
“没什么。”简欢握着那卷图纸,也没打开,仰头看着伞下的他,认真问,“那我只要这个最少,怎么才能达到最少?”
“我和你说的时候。”沉寂之伸手,轻轻擦去额间残留的雨水,顿了下。
简欢的目光下意识追随着他的手:“什么。”
沉寂之很淡很淡地笑了下:“我没算请人盖房的工钱。”
姜棉的这把油纸伞是胭脂色的,淡淡的粉光打在他脸上,衬得他被雨水弄湿的五官带上一抹艳色。
沉寂之很少笑。
因为少,以至于他这般笑起来时,简欢一时之间有些晃神。
其实他真的还,长得蛮,好看的。
不过天天待在一起,简欢有时候看习惯了,很难意识到这一点。
简欢有些心虚,轻咳了一声,挪开了视线,落在自己手里的图纸上。
沉寂之望着简欢半湿的发,若有所思。
他静了片刻,将话说完:“因为我自己会盖房,算的时候直接剔除了这一部分。”
“……好罢。”简欢心微微一动,又抬起头来,脸上带着蛊惑的意味,“那,那我这笔钱,你想不想赚?”
沉寂之轻轻用靴底无意识擦着湿润的地面:“怎么说?”
简欢刚刚就已经想好了:“账减去四万,你帮我盖房。”
沉寂之的手艺,她还是很信得过的。他来盖的话,她都不需要怎么操心,也不用当监工。
再加上,扣的都是账上的钱,她没那么心疼。
沉寂之一时之间没回答,视线顺着简欢纤细的肩,落在伞外的天地。
雨似乎小了些,缠缠绵绵的。
他在深思。
简欢在原地小幅度左右晃动,等了会儿,见他还没回复,催道:“喂,沉寂之,行不行给句话啊。”
沉寂之回神,低头:“你把图纸打开我看看。”
“哦。”简欢依言把画卷展开一些。
沉寂之伸手,食指在简欢图纸上的边缘处圈了圈,边缘那头,就是他的地。
在那里,画着两间偏房。
他道:“三间房你先盖在这,两间在你这边,一间在我那头。”
简欢:“啊?”
“五六万的木料也好不到哪里去,正房是你日后住百年千年万年的地方,你不想要用好点的木料?”沉寂之淡淡道,“不若先盖偏房,你我合盖。所用材料花的灵石我们各自承担各自的,但盖房的工钱,我只收你两万。这样的话,你我每人还能节省半堵墙的材料钱,岂不两全其美?”
简欢没开口,蹙眉看着她的画纸。
沉寂之没再继续说什么。
已经足够了。
果然,片刻后,简欢抬起头来,踮着脚尖伸手一拍他的肩,眉飞色舞:“聪明啊,沉寂之!”
沉寂之淡淡一笑:“过奖。”
事情已经谈妥,他把伞递还给她:“具体的晚些再商量,我得回去了。”
简欢接过伞,还在夸他:“你这方法确实不多,到时——”
她歪过头,把伞夹在脖颈和右肩之间,空出右手,在图纸的边缘处一划:“不止现下我们能每人节省半堵墙,日后有钱了,盖外墙时,也能省下这一块。”
沉寂之身形微顿,垂眸看了眼。
简欢指的是划开东西半边的那堵外墙。
这堵外墙一盖,她的院子就是她的院子,与他的泾渭分明。
沉寂之呵了一声:“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离去之前,他伸手,把她伞往下一压,伞面轻轻压到她的后脑勺。
简欢猝不及防,手忙脚乱把图纸收好,握着伞柄抬头,刚想开口骂人。
那人已经在淅淅沥沥的雨中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