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风大,呼啸着卷过八卦台。
王首辅的身子,似乎被风吹的摇晃了一下。
过了许久,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淮王屠城案,他也有份,对吗。”
监正没有回应,沉默,代表着默认。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脸庞一点点的惨白下去,眸子一片死灰。
“您,为何从不阻止?”王首辅声音嘶哑。
“这江山是他的,不是吗。”监正笑着反问。
王首辅无言以对,眼里中浓浓的不解和困惑,正因为江山是那人的,这才更令人无法理解,难以理解。
直到踏入观星楼之前,在这番对话之前,王首辅依旧对自己的猜测持怀疑态度。
监正继而补充道:“但这座江山,也是黎民百姓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开口。
王首辅走到八卦台边缘,眺望皇宫方向,目光中悲痛愤怒困惑哀伤失望皆有。
陛下,何故造反?!
王首辅再次作揖,这次却没有询问,而是转身离开了。
……
观星楼七层。
卧房里,许七安半死不活的躺在床边,一位白衣术士正在给他换药。
宋卿带着一干仰慕许公子的白衣术士在旁边观看。
“啊,这,伤势这么严重啊。”
“伤的这么重,就算是痊愈,也会留病根的吧。”
“咱们不如给许公子换一具身体吧,我觉得会很有意思。”
“然后,这具身体留给宋师兄做生物炼金术实验?”
“许公子一生痴迷炼金术,想必也很乐意为炼金术献身的。”
白衣术士们交头接耳。
你们是魔鬼吗?!李妙真瞪大眼睛,险些要拎着剑赶人。
宋卿压了压手,阻止了师弟们的喧闹,没好气道:“胡闹,怎么能把许公子的身体用来做实验。咱们至少要问一声他的意见,这是基本的礼貌。”
“去去去!”
李妙真啐了一通,把这些讨人厌的术士都赶走。
“监正的徒弟没一个正常的。”
她朝着桌边的褚采薇抱怨道。
褚采薇闻言,深有同感的点头:“老师亲传的几位师兄师姐里,我是最聪慧最正常的。”
敢问姑娘,何来自信?李妙真看了她一眼。
……
皇宫。
富丽堂皇的寝宫内,老太监绘声绘色的汇报着坊间的流言。
“市井之间,都在传颂许……许七安那狗贼的事迹,有说他杀敌十万的,有说是十五万的,有说二十万的,甚至有人说是五十万精兵呢。”
老太监嗓音阴柔:“要不怎么说人言可畏啊,甭管好事坏事,传的多了,就变样儿了。不过这许七安虽然可恨可杀,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元景帝看了一眼喜色暗藏的大伴,没什么表情地说道:
“把袁雄和秦元道给朕叫来。”
老太监很懂得察言观色,见陛下似乎并不高兴,便识趣的退下。
元景帝面皮狠狠抽搐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胸中泼天的怒火。
巫神教竟如此不济,八万精锐被一个小子杀的损兵折将,连两名主将都先后死于他手。
屠不了襄荆豫三州,便磨灭不了大奉气运,坏他好事。
“魏渊啊魏渊,看来是命中注定,要让你死后遗臭万年!”
元景帝神色阴沉的喃喃自语。
半个时辰后,老太监进来复命:“陛下,秦元道和袁雄在外恭候。”
元景帝颔首:“先让秦元道进来。”
“是!”
老太监退下,俄顷,领着兵部侍郎秦元道入内。
“你做的很好!”
元景帝坐在铺设着黄绸的大案后,望着下方的秦元道。
他没有说是何事,但君臣俩心知肚明。
元景帝继续说道:“内阁大学士乃国之栋梁,朕考察许久,认为还是秦爱卿能胜任啊。”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元景帝摆摆手,说道:“秦爱卿莫要推辞,等魏渊之事了结,这朝堂局面,也该变一变了。”
秦元道深深作揖:“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陛下分忧,乃为人臣子的本分。”
元景帝满意颔首:“你退下吧。”
转而看向老太监,道:“让袁雄进来见朕。”
很快,袁雄进了御书房。
元景帝脸色柔和不再,冷着脸,淡淡道:
“都说为官之道,最讲究的不是为国、为君、为民,而是‘和光同尘’四个字,袁右都御史深谙其道啊。”
袁雄大惊,双膝跪倒,高呼:“微臣知罪!”
元景帝冷哼道:“哦?你有什么罪,不妨与朕说说。”
袁雄官场历练多年,深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诚惶诚恐:“不能为陛下分忧,就是臣最大的罪。”
元景帝这才缓和了脸色,道:
“如今魏渊战死在巫神教总坛靖山城,打更人不可群龙无首,需要一个人来统御打更人,以及御史。朕,原本是属意袁爱卿的。”
袁雄几乎听见了自己砰砰狂跳的心,激动的情绪汹涌澎湃,但他表面依旧平静,不露分毫,作揖道:
“微臣,定为陛下肝脑涂地。”
元景帝顺势道:“东北战事,袁爱卿怎么看?”
袁雄朗声道:“请陛下明示!”
……
次日,朝会照旧召开。
这三天来,朝廷都在积极商议善后事宜,但众臣心知肚明,真正的重头戏,并没有开始。
这场名为援助妖蛮,攻打巫神教的战役,总归是要定性的。
定性之后,才可以昭告天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史官也要知道该如何落笔,是赞誉,还是抨击。
元景一直拖着,部分心思敏锐的官场老油条,这几天已经揣摩出了点东西。
陛下在等有人发出不同的声音。
只是这毕竟是犯忌讳的事,首当其冲者,必遭骂名。
文官哪个不爱惜自己的羽毛?